熙丰五年的日子,过得很快!
九月末,大理来了使者,名为段廉义,乃是大理国王段思廉的儿子。
要是不出意外,段廉义会有一位侄子,名为段正淳,也就是《天龙八部》中“段王爷”的原型人物。
不过,不同于《天龙八部》中权柄稳固、受人尊崇的大理王室。
如今的大理王室,国王段思廉权术不济,大权基本上都掌握在权臣高智升父子的手上。
王室一脉,几乎沦为傀儡。
大理国王段思廉让儿子段廉义担任使者,无疑是少有的“高规格”出使。
除了上贡以外,此举其实还有别的目的——段廉义恳请大周出兵南征大理,为藩属拨乱反正,肃清权臣!
这种要求,无疑是痴人说梦。
不出意外,段廉义遭到了拒绝。
毕竟,对于大周来说,大理自然乱一点为好。
大理越是内乱,西南边陲就越是稳固!
十月末,关于熙丰五年的粮食产量有了结果。
大丰收!
于是乎,江昭却是下令户部的人大肆征调粮草,以便于北伐粮草充足。
十一月末,舒王赵宗全病故。
自从过继于魏王为子,官家赵策英在名义上就已经成了太宗一脉的人。
舒王赵宗全,从法理上其实已经成了赵策英的“皇伯”,而非父亲。
但,好歹也是生父,赵策英却也不免为之哀伤。
仅是一日,宫中便传下了旨意,追赠康王,遵循礼制,降格治丧。
并追封康王之子赵颢为吴王,赵额为润王,封地禹州。
赵颢、赵额,都是赵策英的弟弟。
两人先前并未受封。
主要在于,赵策英先前君权未稳。
作为名义上的魏王之子,而非赵宗全之子,赵策英登基的法理就来源于“过继”二字。
君权未稳,为免有人借此说“身在曹营心在汉”,却是不太好赐封两位弟弟。
如今,老父亲已故,君权已稳,赵策英自是不必顾忌,干脆就封了两尊王位。
其后,赵策英还单独以“尚在五服以内”的身份,为舒王服丧三月。
以日易月,也就是服丧三天。
秋去冬藏,腊月十七。
中书省,政事堂。
自上而下,左右立椅,六位内阁大学士,一一入座。
“小道消息,辽、夏二国皆有异动。”
江昭拾着一道文书,淡淡注目下去:“官家决定,今岁不必公然岁计议政。”
“百司上呈的岁计文书,内阁披红即可。”
仅是一句话,几位内阁大学士便是一怔,旋即都意识到了什么,齐齐面色微变。
辽、夏二国有异动,这并不让人意外。
为了南征大胜,两国都选择了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大肆动兵。
军卒有异动,粮草自然也会有异动。
两国都是动兵十万左右,规模实在是太大,动静也着实不少。
这也就使得,辽、夏二国动兵的消息,根本就藏无可藏,瞒不过去。
近来,上上下下也都在不断的征调兵马、粮草入边,准备抵御敌寇。
“不岁计?!”
文渊阁大学士元绛蓄有长须,抚着胡须的手却是一滞,一脸凝重的问道:“敢问大相公,官家可是要御驾北伐?”
岁计议政,意义重大。
就算是考虑到辽、夏二国可能妄动兵戈的缘故,无非也就是让一些安抚使、重镇知州不必入京。
至于京中百司,该议政自然还得议政。
结果,官家竟是决定不岁计?
除了官家意欲北上,嫌弃岁计议政耽搁时间以外,元绛实在是想不到其他的任何可能性。
“正月初三,行军北上。”
江昭束手,平和道:“以官家的性子,估摸着是在腊月二十七八左右,公然宣布。”
一般来说,御驾亲征都忌讳“临时起意”。
否则,便有可能会是大败而归,甚至是跟明堡宗一样出国留学的下场。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都是“真·临时起意”。
临时起意,其缺点主要就是没有准备好粮草、军械等相应后勤措施。
赵策英不一样。
自从九月起,大周便已有了大战的准备,并不断的向边疆运送粮食。
这也就使得,赵策英就算“临时宣布”也不影响什么。
毕竟,实际上的军械、粮草运输,起码准备了半年左右。
“大相公可有相劝?”
元绛皱着眉头,不太支持御驾北伐:“连连征战,消耗实在太大,若是常人,绝对是难以支撑。”
其余几人,连连点头。
元绛的话不无道理。
连连征战,常人根本就扛不住。
也正是因此,郊外禁军都已经有了换防的趋势。
一样是征战,但北伐的士卒和南征的士卒,决计不会是一批人。
类似于顾廷烨、王韶二人,天资禀赋,自有名将风范,且正处于精力充沛的人生阶段,连着抗两次征战,估摸着倒也无妨。
但官家,可并非是天赋异禀之辈!
这要是北伐,不得累垮了
“劝了。”
江昭挑眉,摇了摇头:“但,官家志向高远,着实是劝不动。”
几位内阁大学士,相视一眼,皆是面有异色。
志向高远?!
俗话说得好,解铃还系铃人。
但,千古一帝的饼,就连大相公也解不了吗?
“披红吧。”
“一会儿,几位大学士自去相劝即可。”
江昭摇着头,没有深度探讨的意思。
几捆岁计文书,传了下去。
“韩阁老披红兵部、边疆、御史、谏院的文书。”
“张阁老披红内外百司的文书。”
“元阁老披红路、郡、县的文书。”
“唐阁老披红户部、礼部、工部、刑部的文书。”
“余阁老披红吏治、都察院的文书。”
一年岁计,意义非同凡响,关乎着不少人的乌纱帽。
为免偶有缺漏,无论是地方上,亦或是京中百司,无一例外,都是秉持着“宁多不少”的态度,文书内容相当详尽,大都是半本书起步。
上上下下的文书堆在一起,却是足有一人之高。
文书实在太过繁杂,量实在太大,自然也不可能一一公然批示。
为了时效性,唯有走分工披红的路子。
当然,这种法子有点伤大相公!
文书传下去。
约莫一炷香左右,便时不时的有批好的文书传回了江昭手上。
百司之中,以吏部、户部、工部、兵部、银行、国子监、军械监的文书,较为受其重视。
地方上,以西南、西北一带的文书较为受到重视。
其中,吏治已经有了较大的优化。
熙丰二年,天下路、州、县官员为五万人左右,小吏为四十五万人左右。
但,截止熙丰五年,连着三年肃清吏治,已经将绝大部分不干事的人贬黜、免黜,官员仅有四万一千人左右,小吏仅有三十七万五千人。
纯粹的“数据治国”肯定是不行,但数据也有其独特的借鉴意义。
就以目前的吏治来讲,继续坚持四五年,就可让官员数量降到三万、官吏数量降到三十万左右,达到一种较为健康的状态。
届时,便可让吏治稳定下来,一年贬黜几百官员,几千小吏即可,仅是相当于让一县之地三年落马官员一人,三年免黜小吏十人左右。
既不乏一定的震慑力,却又不至于人心惶惶。
户部也有不小的“进步”,主要集中于粮食部分。
熙丰五年,户部主要有四大开支:
一为皇室开支,合三千九百万贯。
这一部分,主要是涉及了修缮大内、兴修殿宇的钱。
二为军中消耗,合一千二百万贯。
这一部分,主要是涉及了南征交趾的消耗。
不过,就实际而言,相较于上一年的一千四百万贯军费来说,甚至还少了两百万贯的开销。
这主要是裁军的功劳。
名义上,大周是熙丰四年大量裁军,并推行卸甲归田的政策,但实际上的裁军几乎是持续到了熙丰四年腊月。
也就是说,裁军真正的效益,其实是体现在了熙丰五年。
就江昭保守估计,要是没有南征交趾,大周一年的军费消耗可能也就七八百万贯左右,相较于尚未裁军以前,几乎是少了一半。
三为官员俸禄,合六百万贯。
四为日常治理,以及一干政策的消耗,合三千万贯。
这一部分的花销有点大。
主要在于,半免费教育、道路修建、钢铁冶炼、大航海,都相当耗钱。
即便这几道政令仅仅是初步执行,甚至都尚未彻底铺开,就已耗费了足足千万贯钱。
此外,还有内外百司、地方治理、水利兴修的钱,合两千万贯。
此四大开支,合八千七百万贯!
财政进项,主要是三大宗:
一为农业赋税征收,合三千九百万贯,较上一年下行了四百万贯钱。
这是正常情况。
究其缘由,主要就是占城稻大丰收!
老实说,占城稻的缺点真心不少。
甚至可以说,除了可以仗着高产量让底层人饱腹这一优点以外,其余的都是缺点。
也因此,占城稻根本就卖不出价钱,一样的重量,占城稻的粮价仅仅是梗稻的三分之一左右。
当然,论起产量,种植占城稻大概是梗稻了一倍半左右。
两者一中和,相当于种一斤占城稻就少卖一半的价钱,农业税自然就会少上不少。
不过,这是一通好消息。
有粮,就不容易饿死人!
其实,这一则消息在十月左右就已经传入了中枢。
彼时,恰好是占城稻二次收割。
熙丰四年,江昭下过制书,决定将粮食的产量单独拎出来划作政绩。
无论是占城稻,亦或是梗稻,都视为更为贵重的粳稻计量。
其本意,自然是鼓励官府推动占城稻的种植。
结果,粮食大丰收,自然就有不少大员心头高兴,连忙上报喜讯。
于是乎,为了鼓励种植占城稻,江昭却是下令让户部的人以梗稻五成的价钱,也就是占城稻一倍半的价钱征调粮食。
截至目前,已是征调了足足九千万三百石①,算是彻底解决了北伐粮食短缺的问题。
除了农业税以外,其余的两大财政进项,分别是工商业税收,以及银行的保管费。
一者为五千一百万贯,一者为四百万贯。
不难预见,工商业已经被彻底盘活,在以后相当一段长的时间里,工商业都会是“一片蓝海”。
凡此三大进项,合九千三百万贯。
并未破亿。
主要是没有抄家,少了些抄家灭门的进项。
工部受到重视,主要是其正在修缮大内。
这是一项耗费达三千万贯的大工程,很难不受重视。
就工部文书可知,预计得三年方可完工。
兵部,主要就是一些关于粮草和军械的账簿。
银行,主要是储蓄金问题。
四万万贯的存款,似乎已经是大周目前的极限。
较上一年来说,银行的储蓄金略有上涨,但涨幅不大。
国子监,主要是关于半免费教育的实行。
这是一道大工程,没有两三年,估摸着不太可能彻底落实。
军械监,主要是火炮的量产问题。
截至目前,已量产了两百余门,一门大概耗费两三百贯钱,相当昂贵。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铸造火炮的主材料的铜。
铜钱铜钱,铜就是钱!
日落西山,内阁散去。
几位内阁大学士,相继劝谏,皆是无果。
不出意外,关于官家意欲北伐的消息,却是悄然传开。
腊月十八,文德殿。
文武百官,有序班列。
丹陛之上,赵策英垂手抚膝,微阖着眼,有点犯困。
过十几天,正月初三就要行军北上。
于是乎,赵策英却是罕有的暂不理政,反而是宠幸妃嫔,玩乐两天。
这不,昨夜玩得太花,有点迷糊。
“内外百司,可即上言。”赵策英睁开眼睛,长呼一口气。
仅是一刹,就有人从中走出。
侍御史知杂事、假都察院副院长,齐衡!
“敢问陛下,可是要御驾北伐?”齐衡手握笏板,一脸的严肃。
文武百官,齐齐注目过去。
齐衡问的问题,也是百官想要问的问题。
丹陛之上,赵策英挑眉,也不意外。
从通知下去“熙丰五年不岁计”的那一刻起,但凡是有点脑子的人,就肯定能察觉出些许不对劲。
作为赫赫有名的二愣子,齐衡要是不质问,反而才是奇怪。
“不错。”
赵策英摆了摆手,承认道:“耶律洪基意欲兴师南下,朕自然也得兴师北上。王对王,将对将!”
“官家龙体,关乎江山社稷。”
齐衡果断一拜,一脸的郑重:
“今岁,官家南征交趾,便已不小心受了贼人一箭。”
“江山社稷,险些倾覆。”
“如今,龙体未愈,怎可二次御驾亲征?”
“臣请陛下,为了江山社稷,为了黎民百姓,暂留宫中。”
“臣附议。”
一人连忙持笏走出,重重一拜道:“以臣拙见,或可让大相公统兵北伐,一样是百战百胜!”
“臣附议!”
“臣附议!”
齐衡一开团,不断的有御史走出。
丹陛之上,赵策英淡淡挑眉。
观其神色,俨然是有了充分是应对之策。
就连江昭,也不免注目过去,心生些许好奇。
官家,该如何应对?
总不能真砍人吧?
在百官的注视下,赵策英不急不忙,起身拍了拍袖袍,缓缓道:
“朕意已决!”
“连大相公都劝不了朕!”
“尔等扪心自问,还有谁能劝得动朕?”
一声落定,上上下下,齐齐一寂!
请:m.llskw.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