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混沌么,卢瑟?”
“混沌?”
“那是什么?”
“一种比大远征本身更可怕的敌人。”
对于庄森来说,卡利班的图书馆是很少能够得到他青睐的地方。
在他还是一位骑士的时候,雄狮便对这些汗牛充栋之处兴致寥寥,他更喜欢在空地上打磨自己的技艺,又或者追随最近的一支狩猎队出发远征:这样的习惯直到他成为大骑士团的首脑,开始接触文书工作,也丝毫没有过改变。
而在成为原体和军团之主后,庄森显然也不觉得他有更改过去习惯的必要。
即便是在大远征最后的五十年里。军团有更多的时间回到他们的母星,原体也更愿意将精力耗费在办公室和武备库,用自己的手段清点兵源地以及军械的状况,除此之外的一切事情都不在他的首要名单上,图书馆更是玩物丧志的典型代表。
因此,在他完成又一次远征,回到卡利班暂时落脚的间隙,庄森居然邀请他的养父卢瑟前往卡利班城堡的图书馆一聚:这个消息本身就让老骑士愣在了原地,甚至以为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觉。
但这是不可能的。
阿瓦隆之主亲手操作的改造手术已经在长达一个多世纪的时间里,无比骄傲地彰显了它的卓越所在:任何生理上的烦恼似乎都已经永远的离开了卢瑟,尽管他的脑袋依旧会因为工作而头痛,但是耳鸣、咳嗽与感冒之类的小问题仿佛炎炎夏日的冰一般,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这既是好事,也是坏事。
好处自不必多说。
而坏处就是:当某头卡利班的雄狮也知道了你良好的身体状况,并毫不客气的将你拉来作为苦力后,卢瑟也很难想出合适的理由来临阵逃脱了。
他只能跟着庄森,穿梭在那些比暗黑天使本身更古老的书架列中,翻阅着隐藏在厚厚灰尘下的藏书,在晦涩难懂的卡利班古代文字中寻找着线索:直到基因原体将一个突兀的问题扔到他脸上。
“混沌么……”
卢瑟咀嚼着这个词。
这个词给他的感觉很奇怪。
他很确定他是第一次听说,但偏偏却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你也一样,对么?”
不远处,正小心翼翼的翻阅了一本干枯古迹的庄森,连头都没回,就仿佛已经看穿了卢瑟心里的所思所想。
“什么?”
老骑士有些惊讶。
而庄森只是自顾自地说道。
“我已经问了很多人了。”
雄狮俯下身来,从那些沾满了灰尘的痕迹中寻找他想要的东西。
“考斯韦恩、内米尔、扎哈瑞尔、甚至是赛佛领主:每一个出身卡利班的战士。”
“他们的表现和你一模一样,卢瑟。”
“混沌。”
“卡利班人没听说过这个词,他们却对它感到惊人的熟悉。”
“就仿佛在此之前,混沌是他们的生活中习以为常的一部分。”
“虽然不是必需,但也不会让人惊讶。”
“你仿佛在说森林和巨兽。”
卢瑟扯了一下嘴角,试图将眼前的这个话题变得更轻松一些。
但没想到,庄森直接转过身来,面色严肃的朝着他点了点头。
“你说的很对,卢瑟。”
“……什么?”
“卡利班的森林,还有巨兽:我怀疑他们正是与混沌有关的事物。”
“还记得我小时候,你跟我说过的吗?”
原体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缅怀。
“在我们第一次出发前,你告诫我要小心卡利班的森林:因为这颗星球有着一种恶毒的智慧。”
“而这种智慧延伸到森林和巨兽中,让它们蔑视着人类。”
卢瑟接上了后半句话。
“这并非是我的发明,庄森:这是卡利班上代代相传的谚语,古老到甚至能追溯到那些神话故事当中。”
“它们可能不是神话,卢瑟。”
庄森将手中的书页小心地合上,然后放将它放在了右手的一侧:那里已经堆积了差不多七八本古老书籍的样子,原体打算将他们带回去细细研究。
“你说什么?”
“我是说……”
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庄森驱散了那些在阳光下如蚊虫般飘舞的灰尘。
“衔尾蛇、邪神、会动的森林、从天而降的恶魔、死者复生的献祭、非人的君王……”
“那些神话中不可名状的事物,他们极有可能是真实存在的:就像在卡利班森林中行走的巨兽那样。”
“它们都是混沌意志的体现。”
“只不过,它们的主子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失去了对现实宇宙的兴趣,这些东西也自然而然的消失了。”
“但最近,它们开始转性了:它们再次将目光看向了银河系。”
“……所以?”
实话实说,卢瑟没太听懂庄森的话。
但他能够敏感的意识到,雄狮应该是有什么任务想要委托给他。
“所以……我也不知道。”
但未曾想,庄森只是摇了摇头。
“我并非这方面的专家,只是本能让我觉得可能会出现一些危险的事情。”
“就在卡利班上。”
“还有恐惧之眼。”
“当我不在的时候,你一定要多加小心的盯紧这两个地方,卢瑟:并小心混沌。”
“我会的。”
卢瑟点了点头。
“但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什么是混沌?”
“嗯……”
原体眯起了眼睛,然后又有些苦恼的挠了挠自己满头的金发。
“如果我能说明白的话,那么所有的原体现在都应该知道混沌的存在了。”
“总之……”
雄狮眨了眨眼睛,好像想到了什么。
“你看过吗,卢瑟?”
“?什么?”
卢瑟将手中的那些古籍放到一边。
他平日里的确会。
在卢瑟的办公桌里,就有一个装满了侦探和恐怖的抽屉,在四下无人时的办公间隙,卢瑟喜欢挑出其中一本,忙里偷闲的阅览一二:但只要听到了房门外有其他人前来的脚步声,卢瑟就会迅速将重新塞回到抽屉里。
倒不是害怕被指责懈怠。
主要是他觉得读,尤其是侦探或恐怖这种市民文学,和他骑士的身份太不相符了:也正因如此,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情。
尤其是庄森。
幸运的是,原体看起来并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
在确定了最后一本需要的书籍,也规整到位后,庄森正式看向了卢瑟。
“那你看过康拉德写的么?”
“你是指……午夜幽魂?”
卢瑟有些不太确定。
“他还会写?”
“有一段时间的爱好:在他开始四处找人陪他玩游戏之前。”
原体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语气冰冷得仿佛是在聊一个陌生人。
“有骑士、公主,教会和城邦,住在岩浆里面的魔王,住在雪洞里的野蛮人,喜欢囤积财宝的巨龙,以及最重要的,可以使用毫无根据的力量的法师:你大可以将他们视为我们眼中的灵能者。”
“那这跟混沌有什么关系。”
“耐心点,卢瑟。”
庄森压了压手,示意他安静。
“你看,即便是在文学作品里,也会有好人和坏人的区别:法师也是一样的。”
“就像现实中,会有为人类和帝国抵死效忠的灵能者,也会有凭借着一己喜好奴役众生的巫师:而重点在于那些巫师,他们的力量来源无非两种。”
“一是自我创造。”
“第二种,则是研习那些传自古代或者邪恶力量的秘籍。”
“又或者,干脆侍奉于邪神本身,从他们的恩赐中获取力量。”
“所以,你想说:混沌就是一个如同这些邪恶巫师般,掌握了强大力量的非法灵能者集团么?”
卢瑟得出了自己的推论。
“他们过于强大:以至于能够成为像摩根大人或者掌印者那样的人物?”
如果是真的:那这的确能够称得上是大远征级别的威胁了。
“不。”
庄森耐心的听他说完,才摇了摇头。
“如果仅限于此的话,那他们并不是值得认真对待的敌人。”
“混沌并不是你想象中的信徒。”
“恰恰相反:他们是被崇敬的那一方。”
“你是说……”
卢瑟当然不是一个蠢货,作为事实上最优秀的卡利班人,他能够瞬间理清庄森口中这个并不复杂的举例,但当面对基因原体亲口承认的现实的时候,卢瑟却又下意识的选择了退让:他脑海中作为凡人的一部分不愿意相信这种事情。
“这太可笑了,庄森。”
卢瑟有些恍惚的摇了摇头。
“你想告诉我什么?难道你口中那些混沌是一群真正的神明?”
“混沌不是神明。”
庄森严肃地纠正道。
“但神明存在于混沌之中:而且他们并不会对我们心怀善意。”
“这一点我倒是毫不例外:银河中没什么东西会对我们心怀善意。”
卢瑟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但如果真的存在所谓神明,那么帝国真理为什么……”
“帝国真理?”
庄森似乎被这个词都笑了。
“啊,别在意,卢瑟:我并不讨厌它。”
“我也很尊重帝国真理背后所蕴含的象征意义和精神价值。”
“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原体抚摸着自己的下巴,左右巡视,然后随手拿起了一本书。
“从几万年前开始:人类就相信万事万物都脱离不了重力的真理。”
“而事实上呢?”
原体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只是将这本书拿在了手里,伴随着一阵微弱的白色光芒在庄森的掌心浮现,书本也宛如被抽去了所有的重量,缓缓上升,在卡利班之主那宽阔的手掌间漂浮着。
荧光闪烁间,基因原体的瞳孔在卢瑟看来是如此的深邃。
“银河要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厚重:我的老伙计。”
“相信我。”
“从今天开始,不要当个无神论者:这对我们都有好处。”
卢瑟看着那本书,又看着庄森。
他沉默了一会儿。
“所以,你告诉我这些,是为了什么?”
“帝皇打算对抗那些神明?”
“这从一开始就是他的计划之一,无论帝皇想不想这么做,就像我说的,那些神明永远都不会是我们的朋友:终有一日,他们会以敌人的身份到来。”
“而幸运的是,我们都知道,亚空间能够通往现实的地方并不多:除了一处。”
“……该死!”
卢瑟愣了一下,便由不得暗骂一声。
“这就是你们为什么要对恐惧之眼那片不毛之地严防死守的原因?”
“你们害怕那些邪神和他们大军从亚空间里面冲出来?”
“我本来打算晚一点告诉你的。”
庄森卸下了灵能,在将书本严丝合缝的放回原处后,无辜的摊开了手。
“但摩根告诉我,晚说不如早说:让你多点时间准备,总比让你在最后一刻才知晓真相要好得多。”
“反正我们不需要担心你的忠诚。”
“我们需要担心的是:你的安危。”
“我的安危?”
这个词让卢瑟挑起了眉头,然后又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庄森,虽然摩根给我做的那次手术的确很成功,但哪怕只是从心理上来说,我也已经不再年轻了:我不像以前那样渴望闻到战场上的硝烟和鲜血的味道,你也没必要担心我会像个鲁莽的新人一样,不惜一切的冲到战争的最前线。”
“我知道,我更应该坐镇于后方。”
“但后方同样危险,卢瑟。”
庄森伸出一只手,拍了拍骑士的肩膀。
“即便是那些虚无缥缈的谎言,都能吸引来真正的狂信者,更何况是真正存在于世间的神明,无论是非善恶,他们的确拥有着让人仰望的力量:而因为单纯的崇拜力量便可以犯下任何罪行的疯子,在任何一个时代都绝不是珍惜品。”
“这正是我们担心的问题。”
“混沌并不是蠢货,比起在正面战场上流血漂橹的冲突,他们更习惯于在战场的后方实现下作的手段,比起他们的大军,那些信仰他们的邪教徒和疯子,才是更值得我们注意的重要目标:他们可不会因为你在战线后方就对你置之不理。”
“恰恰相反,卢瑟。”
“你的位置,你的名声,还有你卓越的能力和无可置疑的忠诚,都决定了你会是混沌诸神眼中的首要目标。”
“他们会尝试拉拢你,腐化你,或者干脆除掉你:在战争开始前,他们就会这么做。”
原体举起一只手,如数家珍。
“包括用幻象扭曲你的思想。”
“用力量来引诱你的堕落。”
“用谎言来误导你的命令。”
“又或者最简单的一点,也是最能在卡利班上引起混乱的一种:那就是……”
“砰!”
“用刺杀,来终结你的生命。”
子弹出膛的那一刻,基因原体的话语在卢瑟的脑海中回响。
卡利班的骑士瞪大了眼睛,被原体的锋芒精心修改过的瞳孔,能够清晰的看清那颗银色子弹的轮廓与痕迹。
看着它在无烟火药的推动下,呼啸着前进。
看着它穿透了眼前这位女士那脆弱的,淡蓝色的,看起来与人类的皮肤没有丝毫差别的外表。
看着那骨骼碎裂,血肉炸开,轻蔑的眼球倒映着咆哮的鹰头怪物,从脆弱的表皮下喷射而出,嘴唇像花瓣一样凋零,纤细的鼻骨在地板上砸落血污,直到整个身躯都摇摇晃晃的倒下,沉闷的声响后,价格不菲的土地上只留下一滩腐烂的泥水。
而直到此时此刻,那一捧明晃晃的笑容依旧印刻在了卢瑟的脑海中,就仿佛一切的一切也只不过是一个更庞大的计划中,微不足道的那一部分。
“受诅咒者的子弹。”
“致命……但无效……”
虚空中,仿佛有人在呻吟。
而就在卢瑟为之踌躇时,浩瀚之洋的狂怒波涛已将他团团包围。
无数种已知的、未知的、能叫的上来名字和叫不上来的名字的色彩,从那具急速腐朽枯败的死尸中钻出,它们美得仿佛灯光摇曳的鸡尾酒,又丑陋的仿佛一顿狂欢宴饮之后的呕吐物,光芒与维度所构成的汹涌波浪在他身边一闪而过,诸般英雄灵魂和恶人魂魄正翻滚沸腾,肆意妄为,于无形中拖拽着卢瑟凡人的身躯,向着望不到尽头的地底深渊前进。
从表面上看,他依旧牢牢的站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就在那张最熟悉的桌子背后,手里举着枪,面前是那具已经缩小到几乎不复存在的尸体,而周围是那个即便以凡人的视角来看也过于狭隘拥挤的房间,还有一大堆不明所以的装饰用品。
他仍在现实宇宙的角落,伫立在人类已知的理智边界中。
但卢瑟明白,实际上,他也不在其中。
即便他大声呼救,门外两名身经百战的暗黑天使也无法听到。
因为他射出子弹,现实宇宙法则也无法再保佑他的命中目标。
他被拖入了一个无法理解的空间,一处没有任何建筑物和标志的城市,这的一切形态都是如此变化无常,远超他的认知,他看着平日里再熟悉不过的房间,却陌生到仿佛是一个石器时代的原始人,第一次走进了神圣泰拉的大都市。
一切都令他惶恐,令他畏惧,令他不知所措,如若不是他还能伸出手,紧紧抓住盖在身上的披风,如若不是他还能转过头,瞥见那柄在庄森送给他后,便从不离身的金色宝剑:卡利班人甚至不确定自己的精神还会不会正常。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那个声音。
一个怪物正从尸体上破壳而出。
两颗硕大的禽首嘶嘶作响,低声的语音阐述了截然相反的诅咒,华贵的长袍上是数百万个曾受其荼毒的世界的冤魂,而其手中那柄不祥的法杖,更是洋溢着卢瑟从未见过的恶毒光芒:织命者,万变之主最得意、最荣耀的大魔,自尖啸中现身。
仅仅是他的出现,就让卢瑟视野中的一切都卷进了无穷的结晶风暴中。
“卢瑟/弑君者。”
这头可憎恶魔的两个头同时吐露出恶毒的言语,亦为真,亦为假,一个能够眺望过去的真相,一个能够展望未来的预言,唯独现在的一刻不在他的掌握之中:这便是卡洛斯最知名的特征。
““听我一言。””
“诸神正注视着你/他们歌颂你的名字。”
“因为你走在错误的道路上,而他们正为此而悲伤/你的未来如过去一般绝望,晨曦不过是黑夜与风暴间的幻象。”
“他们怀念你伟大的精神/而你的玩忽职守令他们欣喜。”
“他们许诺你无上的力量/你将以千万名同胞兄弟的鲜血做祭品,荼毒生灵。”
“你不过是往事的残影/你会成为诸神伟大胜利的又一枚见证。”
“你应停留在过去/你的舞台是在一切的一切结束之后。”
“未来的愿景中并无你的名字/而你的军团将困扰银河,一万年。”
“你想说什么,恶魔?”
卢瑟缓慢的攥住了剑柄,寻找着用这把利刃上阵杀敌的感觉。
卡洛斯大张起了羽翼,它拄着权杖,一步一步的靠近。
“诸神决定降罪于你/但窜变者乐于见到你永生不死。”
“诸神决定为舞台扫平障碍/他深知第一幕的主角并非是主角。”
“而我为此而来,赐你平静/在硝烟散尽之后,银河万国将歌颂你名。”
“哼!”
短暂的沉默后,卢瑟用最简单的句式回应了他最清晰的态度。
卡洛斯的话语并不连贯,它是一连串破碎且疯狂的扭曲字眼,卢瑟根本没有指望他能够理应其中的逻辑,更是从未试图从中获取哪怕一丝一毫的利益:庄森的警告始终被他记于脑海之中,每一颗来自于混沌恶魔的糖果只会蕴含着剧毒。
同时,他还记住了另一句话。
当卡洛斯高举明日之杖,织命者雄浑的吟唱声让整个世界为之疯狂,这头庞然的恶魔感受到了卡利班人的敌意,但他也并不在乎卢瑟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来到此处,只是命运牵扯着织命者的步伐,而并非奸奇大魔主动做出的决定。
因此,无论失败还是死亡,对于混沌来说都没有任何的代价。
疼痛,愤怒,寂灭,悔恨,在永无休止的亚空间波涛面前,一切不过是虚妄。
这本就是织命者的真理。
而它将延续下去,直到卡洛斯苍老尖锐的脚爪,踏入了距离卢瑟只有区区十三步远的地方。
异象突生。
眨眼间的功夫,目之所及的一切似乎不再受制于亚空间永无休止的波涛,一种新的力量正视图搅入这股乱局,并以令人惊叹的速度掌握着主动权。
而他的权限,正源自于那些毫不起眼的存在,那些前一刻才还只是卢瑟房间中琐碎混乱,缺乏美学与收藏价值的装饰品。
墙壁上描绘着帝皇的古典图画,角落里象征着第一军团的雕塑,桌面上出自于阿瓦隆之主的嘉奖状,还有书廊间作为掌印者礼品的香薰炉,这些看似平常之物,却在织命者卡洛斯迈入禁地的那一刻,同时发出了令人不安的嘶鸣声,金色与银色的光芒从它们的内核深处升起,如夺目星辰般的汹涌波涛咆哮着扑向奸奇大魔。
卡洛斯发出了愤怒的嘶鸣,但是这足以令一座巢都扭曲堕落成怪物的攻势,就在距离卢瑟咫尺之遥的地方,被悄无声息的化解干净,卡利班的骑士将他燃烧着金银色光芒的宝剑插在地上,更多的灼烧因此而起,他站在无形之火的正中央,宛如被千万大军簇拥其间的君王。
在这一刻,这间平平无奇的房间俨然已经成为了针对于亚空间邪物的牢笼,一座精心准备了数十年的陷阱,它的威能虽然不足以杀死卡洛斯,甚至无法给其造成任何永久性的伤害,但奸奇大魔依旧在这方寸之地感受到了许久未曾拥有过的痛苦。
他的行动被束缚,他的力量被压制,他的目标近在眼前,而他却连迈出一步,伸出利爪将其撕碎都做不到。
而反过来,织命者的耳旁却在洋溢着卡利班人恶毒的低语。
“恶魔。”
“你真以为,我会对庄森的劝告无动于衷么?”
卢瑟仰起头来,他似乎对接下来这个问题抱有格外认真的态度。
“他是我的儿子。”
“他虽然顽固、笨拙、粗鲁、草率,总是让我生气,总是令人无奈。”
“但他爱着我:就像任何一个儿子爱着他的父亲一样,我知道这一点。”
“我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去忽视”
“当他告诉我会有一场攻击的时候。”
“从数十年前开始:我就在为像你这样的怪物走进我的王国,而准备着。”
“何等……狂妄……”
这一次,织命者两个疯狂的头颅中吐出的是同样恶毒的吐息,那早已瞎掉的双眼在虚空中死死锁定了卢瑟的头颅,仿佛想要将眼前这个凡人,和他带给自己的,已经许久都未曾有过的屈辱和痛苦,都牢牢的记在他关于过去和未来的永恒记忆中。
“你以为……这些……能困住我?”
魔力蜂起,大魔的羽翼在尖叫,那些将他紧紧束缚在原地的无形锁链在尖啸声中一个又一个的崩断:即便万变之主的恩宠因为他暂时的狂妄而深陷困境,但这些力量仍不足以杀死他,只需几秒钟,又或者几个心跳的时间,织命者卡洛斯就可以完全的挣脱现在的枷锁。
他将继续前进,也许困难,但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止。
卢瑟……当然也明白这一点。
“我当然无法阻止你。”
他微笑着,抓住了自己的披风。
“我清楚我的平庸和愚蠢:因此我才能免受你们的腐蚀。”
“不过,虽然我不能……”
“但它们,就不一定了。”
卡利班人一把掀开了他的披风。
下一刻,织命者的尖叫声就连在亚空间的最深处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神圣的光芒在他的眼前闪耀,如一股炽热的银色闪电,逼着卡洛斯连连后退。
他看到了。
在卢瑟从不离身的盔甲上,整整齐齐的排列着四枚各式的勋章:他们甚至直接镶嵌在了盔甲里面,永无休止地彰显着其各自的光华。
如太阳般的璀璨:冰冷无情的烈日足以焚进亚空间的仪器。
如月亮般的孤寂:仅是那抹存在于灵魂碎片中的银色,就足以令卡洛斯颤抖。
如森林般的幽邃:雄狮仰天怒吼,咆哮向敢于践踏其疆土的逆贼。
如烛火般的坚韧:一双只属于凡人的苍老瞳孔,却足以抵住诸神的恶念。
而如果这些还不够,这些还不足以让万变之主最宠爱的大魔退却,那么接下来,悄然出现在卢瑟的肩头上,沉默屹立,身披白色袍子的矮小身影,就足以让最傲慢的奸奇大魔都忍不住屏息凝神。
“远古之敌……”
卡洛斯的心中第一次萌生退意。
而他的退却被看在眼里。
在这一边,卢瑟微笑着,慢慢握紧了他手中的剑柄。
“告诉我,恶魔。”
“现在……飞蛾扑火的,又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