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挂柳梢,秋风飒飒。
篆儿倒了洗脚水,回身进房,见邢岫烟早已委身床榻之上,自个儿便喜滋滋往外间软榻上一歪,旋即自汗巾子里摸出荷包,倒出内中铜钱,点算一番顿时喜形于色。
陈家不比贾家,此间禁赌,便是得了假的婆子凑在一处抹骨牌,也不许沾了银钱。大家挂彩,或是针头线脑,或是纳鞋、打络子。
这些铜钱子不是打家中来的,白日里篆儿放假一日,欢欢喜喜拿了荷包便伙同一并放假的几个小丫鬟往街面上游逛。
逛过庙会,吃了个肚圆,恰逢撞见有人发卖白鸽票。小姊妹几个叽叽呱呱一番,凑趣也似各买了两张。
何谓白鸽票?圈选千字文前八十字为投注字符,买票者自选十个,开奖时抽取二十字,按中了多少字来确定奖金。
篆儿在蟠香寺时就好赌,偏生运气糟糕,简直就是逢赌必输。听闻要买白鸽票,篆儿原本心生退缩之意,奈何架不住一干小姊妹鼓动,便咬牙买了一张。
谁知此番竟时来运转,圈定的十个字中了六个,依例得了八十几个铜钱的彩金!
那会子篆儿都乐傻了,飘飘忽忽,全然不知自个儿是怎么回来的。待此时心绪平复下来,只觉自个儿定是时来运转了,果然缠着姐姐来了陈家是来对了!
点算过铜钱,篆儿欢欢喜喜收好,眼见卧房里还挑着灯,便欢快地凑过来道:“姐……姨娘还不睡?”
邢岫烟道:“一时睡不下。”
篆儿道:“听说白日里与太太又手谈了?”
邢岫烟白了其一眼,道:“又不是什么好差事,快别说了。”
有道是一孕傻三年,迎春棋力就算比邢岫烟高,也是高的有限。这一有了身孕,迎春反倒不如邢岫烟了。邢岫烟又生怕迎春耗费心力,因是每一盘都费尽心思的找平衡,真真儿是想输比想赢还要难。
篆儿应了一声儿,正待问起陈斯远,忽而听得门扉叩响。
问了声‘谁啊’,小丫鬟飞快过去开了门扉,抬眼便见陈斯远停在门前。
“老爷?”
“嗯,表姐可安歇了?”
这可是衣食父母啊,篆儿忙侧身相让,笑眯眯道:“姨娘方才洗漱过,这会子歪在床上看书呢。”
陈斯远也不多说,点点头打着哈欠进了内中。里间的邢岫烟闻声已然披衣落地,才迎出两步,便见陈斯远大步行了进来。
邢岫烟纳罕道:“你怎地这会子来了?”
陈斯远嘿然一笑,扯了邢岫烟的柔荑落座床榻上,道:“心下想着表姐,便过来瞧瞧。”
实则这货先行往正房瞧了眼,奈何迎春早已睡下,他这才退而求其次往西厢来寻邢岫烟。
邢岫烟钟灵毓秀,哪里不知其在扯谎?可即便如此,心下也畅意得紧,忙招呼篆儿打了水来,伺候着陈斯远洗漱过,二人一并相拥而卧。
漫谈半晌,待四鼓已过,郎情妾意且不多说。
却说西路院东耳房里,紫鹃、鸳鸯一并歪在炕上。一个吁吁气喘,双眸合紧;一个手足软麻,云鬓级坠。
这会子二人一并睁开眼,四目相对、转瞬别过头去,俱都霞飞双颊。
鸳鸯胜在身子骨结实,到底早一些撑起身来,眼见四下狼籍一片,当下忍着羞臊,抽出褥子来,挑开线头拆起了褥面儿。
紫鹃强撑身形、蹙眉起身,也过来帮衬。两女默然不语,悄然将内中拾掇了一遭。
紫鹃这会子心下哂然,只道自个儿先前那些小心思都是多余!想方才老爷连摘两枝!这等身子骨莫说是太太了,只怕再饶上两个也能游刃有余,哪里还要担心来日分润不着雨露?
此时忽而听鸳鸯笑道:“这下……安心了?”
紫鹃抬眼与其略略对视,又咬着下唇默默颔首。
鸳鸯就道:“我知因着我是后来的,你与我隔着一层呢。可如今咱们都在西路院,须得合起伙来才好。中路院太太宽厚,下头四个丫鬟里,唯独红玉伶俐,另三个都只寻常。下月宝姑娘要住进东路院,那莺儿是个什么样儿,料想你心里也有数。
你若是有气力、心眼儿使不完,只管留着应对东路院去。至于咱们西路院,一则对太太尽心,二则巴望着老爷步步高升,这样咱们也就不用争了,都能上得了宗谱。”
依大顺制,五品官可置妾二人。往上三、四品三人,一、二品四人。这说的是受大顺律护佑,上得了宗谱的妾室。
大顺承平百年,奢靡之风渐起,莫说是朝中官员,那扬州盐商、山西富户,少则二十几个妾室,多则上百妾室,朝廷也懒得理会。唯有宠妾灭妻、乱纲常、违宗法,朝廷才会出面儿打压。
西路院五个丫鬟,晴雯自不必说,早早儿就定下了姨娘的位份。余下四人,藕官入戏不能自拔且不提,只消老爷陈斯远升至二品大员,自是人人都有姨娘位份,不过是或迟或早的事儿罢了。
紫鹃闻言脸面羞红,她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当即朝着鸳鸯一福,道:“姐姐宽宥,先前是我钻了牛角尖了。”
“你也不用道恼,都是荣国府出来的,当初赵姨娘、周姨娘,还有东跨院里几个姨娘斗得天翻地覆,哪个不知道?只是荣国府不是陈家,太太大婚当日便得了诰命,往后咱们尽心竭力服侍着,定不会没了着落。”
紫鹃不迭应下。
这便是紫鹃与鸳鸯的不同了。前者中心掺杂私心,后者因在贾母身边儿待得久了,说好听叫有大局观,说难听叫主意极正。所以原文中贾琏求肯一番,她才会瞒着贾母开了私库。
鸳鸯也不知紫鹃到底是如何想的,她这会子身子倦得紧,眼看临近四更,便起身别过,蹙眉挪动莲步回了后罩楼。
送过鸳鸯,紫鹃辗转反侧,鸡鸣时方才睡下。一早儿又早早起身,与鸳鸯一道儿往正房里听使唤。
二人也不曾隐瞒,得空便将昨夜情形与黛玉说了一遭。
黛玉哭笑不得,心下反倒不如上回雪雁时气恼。盖因陈斯远这厮贪花好色是出了名儿的,黛玉从没承望过陈斯远会洁身自好。
答对了两个丫鬟,一并涨了月例银子,又打发气鼓鼓的雪雁去请王嬷嬷来为二人开脸儿。某一时,黛玉竟暗自舒了口气,想着这般也好,总好过凤姐儿那般管束严苛的,家里吃不饱便往外头去偷腥。
靡费银钱、招灾惹祸且不说,倘若染了脏病回来,那可真是害死一家子人!
那王嬷嬷给紫鹃、鸳鸯开了脸儿,回身来寻黛玉,面上几番欲言又止。
黛玉不用问也知王嬷嬷忧心什么……这才几日,身边儿的丫鬟便尽数让陈斯远偷了嘴,焉知来日色胆包天会不会往家中带外头的姑娘?
黛玉也算熟稔了陈斯远的性儿,当下好言劝慰几句,这才将王嬷嬷打发了。
余下几日,陈斯远化身端水流大师,两日留宿西路院,两日留宿中路院。两位太太不便沾身,余者被这厮或哄或诱,少不得大被同眠。
除却风花雪月,余下光景多在书斋研读史书,一概杜门不出,连燕平王派下帖子来都婉拒了。
二姑娘略有忧心相询一番,黛玉则全然不管。这几日忙着泼洒现银,于北城置办了好几处一进院的屋舍,留待来日赁给京中穷官儿。
转眼到得二十日,荣昌郡主为着宝钗大定之事亲来了一趟。陈斯远与迎春毕恭毕敬招待了一番,那荣昌郡主见此情形,立时笑道:“说来还是我生受了陈翰林一遭呢。”
夫妇两个不解,迎春便问:“郡主这话从何提起?”
郡主笑道:“我那府中,只两口咸水井,苦不堪言,只能用作浣洗。这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算算哪一年都要二三百银钱买水吃。谁知前几日得闻陈翰林献上一法,可打出甜水井来,我便去求了王爷。
这不,昨儿个打了新井来,果然是甜水。咯咯咯,单是此一遭每岁便俭省二三百银钱,可不就生受了陈翰林一回。”
陈斯远哈哈大笑,谦逊一番,心下自是无比得意。
待定下后日往薛家送大定之礼,荣昌郡主便匆匆告辞而去。
转过天来,迎春一早儿吩咐下人开了库房,将大定之礼齐齐搬至仪门外。待荣昌郡主车驾到来,陈家仆役便扛着大定礼浩浩荡荡往薛家而去。
薛家自是早早得了信儿,这日一早儿便有仆役在门外张望。见送聘队伍到来,忙敞开中门,通禀薛姨妈。少一时薛姨妈迎至门前,接了荣昌郡主入内。
那三十二台大定之礼好半晌方才抬进薛家,直把左右邻人瞧了个物议纷纷。
不提外间如何众说纷纭,却说薛姨妈与荣昌郡主进得内中,待分宾主落座,郡主便将礼单奉上。
薛姨妈接过来略略扫量,见果然如出一辙,与迎春、黛玉的聘礼大差不差。
思及陈斯远,薛姨妈自是五味杂陈。二姑娘过门前,薛姨妈狠下心来与陈斯远断了往来,陈斯远苦恼多日,薛姨妈又何尝不是情伤不已?
她当日下此决断,所因不过有三:一则年近不惑,天癸近来都有些紊乱;二则为宝钗着想,丑事败露,宝钗哪里还做得了人?这第三,方才是要紧着照顾宝砚。
奈何女子天性便是如此,即便明知此事做得对,薛姨妈这阵子也懊悔不已。只是话已出口,又无缘与陈斯远复见,她便只能将杂乱心绪压在心中。
当下薛姨妈不敢表露,笑盈盈与荣昌郡主相谈甚欢。那荣昌郡主得了陈斯远好处,自是将其夸得天上少有、地上绝无。
早前往来,荣昌郡主从不在薛家多潘恒,今儿个竟破天荒地晌午在此用了饭食。莫说是薛姨妈,便是宝姐姐与曹氏听了都觉与有荣焉。
用过午饭,荣昌郡主方才与薛姨妈商议起亲迎之日来。丫鬟莺儿偷偷听了去,忙小跑着回了后头,寻见宝姐姐便是一福,笑道:“给姑娘道喜了,郡主与太太商定了日子。郡主说下月初十、十八都是好日子,太太原本要定下十八,郡主劝说一番,又改做了初十。”
宝姐姐闻言窃喜不已,旋即便有嫂子曹氏过来打趣。到底是姑娘家,饶是以宝姐姐的心性,也羞得没脸儿见人,嘤咛一声儿便躲进了闺房。
待看见榻上那眼看绣成的嫁衣,宝姐姐不禁心下酥软……再有十八天,自个儿便要出阁了。从此便能与两人双宿双飞……畅想半晌,又自个儿羞得嘤咛一声儿,伏在嫁衣上起不来身。
谁知这等小儿女情形,正落在送别了郡主的薛姨妈眼中。薛姨妈强忍心中百味,笑着打趣一嘴:“我的儿,快别笑了,若传出去外人岂不是当你是个恨嫁的?”
宝姐姐大羞,嗔怪一嘴,又扑在薛姨妈怀中娇嗔不依。薛姨妈笑吟吟拍打宝钗背脊,心下也不知选定下月初十,有几分因着宝钗,又有几分是因着陈斯远。
荣国府,凤姐儿院儿。
平儿还在月子里,这会子便有小丫鬟丰儿搀扶着凤姐儿在院儿中走动。
刻下凤姐儿临盆在即,小腹高隆,行走之际只能挺肚扶腰。
绕行两圈儿,凤姐儿放缓脚步,道:“好些日子没往园子里去了,也不知几个小的怎么样了。”
丰儿笑道:“前几日老太太来了兴致,往园中热闹了一回。三姑娘写了一幅字儿,四姑娘将大观园图拿了出来,惹得老太太心绪极佳,临了还赏了三姑娘、四姑娘呢。”
凤姐儿若有所指道:“探丫头啊……倒是可惜了了。”
丰儿不知凤姐儿所指,附和道:“可不是?前几日环三爷房里的丫鬟跑到太太跟前儿去磕头,死活不肯留在环三爷房里了。说赵姨娘克扣月钱不说,还逼着她们做了活计往外头兑了银钱呢。”
凤姐儿讶然道:“还有此事?真真儿是烂泥扶不上墙。”
丰儿笑道:“可说呢。府中上下都说,但凡三姑娘是太太肚子里爬出来的,什么二姑娘、宝姑娘的,只怕都比之不上了。”
提起宝钗来,凤姐儿脚步一顿,道:“说来,宝丫头也合该大定了吧?”
“正是。听说今儿个远大爷便往薛家送了大定礼,还是荣昌郡主亲自出的面儿,真真儿是要里子有里子,要面子有面子。”
凤姐儿素来不喜宝钗母女,闻言心下泛酸,不禁哼哼两声儿,却没多言。心中则思忖着,但凡自个儿与二丫头、宝丫头一般年岁,哪里还有这两个的事儿?
正思量着,忽听得前头喧嚷不休,凤姐儿蹙眉不喜,吩咐道:“你去瞧瞧,外头又要闹哪样儿!”
丰儿应下,快步出了院儿去查看。谁想不过须臾丰儿便慌慌张张跑了回来,与凤姐儿道:“奶奶,了不得啦!二爷接了位新姨娘回来!”
凤姐儿一怔,随口问道:“哪里来的新姨娘?”
丰儿道:“听闻原先是锦香院的姑娘,名叫云儿的,如今被二爷接到家中来。这会子大老爷正教训二爷呢!”
接了个婊子回家?饶是凤姐儿心已不在贾琏身上,这会子也气了个七窍生烟!
所谓忙中出错,凤姐儿要往前头去看,因急切了些,一时脚下拌蒜,诶唷一声儿便往前扑去。
丰儿反应倒快,好歹搪了凤姐儿一下,主仆两个立时化作滚地葫芦。谁知这一摔不要紧,丰儿正待起身搀扶凤姐儿,旋即便见凤姐儿见了红。
唬得丰儿慌了神,四下嚷道:“奶奶见红了!”
奈何刻下婆子等都去前头瞧贾琏的热闹了,一时竟无人来应。亏得张金哥听见动静,忙出来查看。见了凤姐儿情形,一面儿去寻了稳婆,一面儿赶忙报与荣庆堂。
少一时寻了婆子将凤姐儿抬回房,又有王太医奔来查看。略略诊看过,王太医就道:“不好,二奶奶动了胎气,只怕立时就要生了!”
王夫人刚巧赶来,闻声忙吩咐将凤姐儿抬去产房,又吩咐人烧了热水。
凤姐儿到底生过巧姐儿,这第二胎比第一胎顺遂许多,忙忙活活不过一个时辰,内中婴孩啼鸣,须臾稳婆出来道喜:“太太,二奶奶又生了位千金!”
再看王夫人,果然面上欢喜起来。心下窃喜,任凤姐儿如何要强,肚里生不下男孩儿,还不是要给旁人养了孩儿?
内中凤姐儿果然万分沮丧。她心有所感,知道自个儿往后只怕再难怀有身孕。沮丧过后,凤姐儿强打精神,思量着好歹平儿生下个男孩儿,说不得日后等那孩儿足岁了,便要挪到自个儿房里养着。
转过天来,先是贾家的仆役送了信儿,说凤姐儿生下个女孩儿。
迎春、黛玉两个俱都蹙眉叹息,为凤姐儿惋惜不已。唯独陈斯远长出了口气,心道如此也好,凤姐儿生不出男孩儿,必视自个儿那个素未谋面的孩儿为珍宝。
旋即又觉不妥,唯恐凤姐儿生出去母留子的心思来,那平儿岂不……好歹也是一场露水姻缘,陈斯远实在不愿见平儿没个着落。
转念又释然,所谓眼不见为净,他如今别府而居,哪里还管得了贾家的糟心事儿?
二姑娘、黛玉赏了报信儿的贾家仆役,只道来日白天,必往荣国府贺喜去。
前脚贾家人才走,后脚荣昌郡主的人便到了。
那管事儿嬷嬷说大定已下,又与薛姨妈商定了下月初十过门。陈斯远喜滋滋厚赏了婆子,待吩咐红玉将其送出门,也不用陈斯远张罗,二姐姐便吩咐下人将东路院仔细拾掇了,留待来日宝钗的嫁妆安置。
倏忽又过得几日,秋衣渐浓,如黛玉、五儿这等身子略显单弱的,早早儿便换了夹衣。
昨夜是藕官值夜,待清早伺候了黛玉梳洗,依着规矩,雪雁、紫鹃、鸳鸯几个,合该早早了替了藕官去,也好让其头晌歇息歇息。
谁知黛玉都梳洗打扮过了,迟迟也不见三个丫头踪影。待晴雯送来食盒,那三个方才姗姗来迟。
三人一并入内请罪,俱都缩手缩脚作鹌鹑状。一个好似身子酥了半边儿,莲步行起来十分别扭;一个哑了嗓子,开口前总要轻咳两声儿;一个好似不曾安睡过,眸子里非但充了红血丝,眼圈儿四下竟也青黑一片。
黛玉便是个傻的,这会子也知昨儿这仨定是与陈斯远往后头书斋里胡闹了一夜!
许是陈斯远一连数日不曾宿在黛玉房里之故,黛玉便有些心气儿不顺。不拘雪雁、紫鹃,答对几句免不了阴阳怪气儿。
那三个本就做了亏心事儿,眼见黛玉如此,更是大气儿也不敢出。
黛玉用过早饭,眼见陈斯远一直不来,不禁愈发气闷,罥烟眉深蹙,恨不得将小性儿挂在脸上。
新婚燕尔,只同宿了三回。盖因不能同房,陈斯远这些时日便愈发恣意起来。
于黛玉心下,那等温存缱绻,的确乱人心弦。个中销魂蚀骨滋味儿,险些让黛玉把持不住。因是她这才将陈斯远往外推。
只是黛玉这般年纪,再是聪敏又岂是隐忍、老于世故的?姑娘家的谁不盼着两人久伴身前?再说了,花前月下自是极好的,可缠绵缱绻……偶尔为之也未尝不可。
自然,这等话儿黛玉是决计不会说出口的。
一径到得辰时,黛玉因心绪不好,便推说倦怠,干脆往次间罗汉床上一歪,打发了几个丫鬟退下,胡乱拿了本古籍乱翻。
四个丫鬟一并退下,雪雁、紫鹃、鸳鸯尚且不明所以,晴雯以己度人,便猜定黛玉定是心下吃味了。
见那三个不明所以,晴雯就笑道:“此事容易,待我寻了老爷回来,保准太太就好了。”
紫鹃、鸳鸯心下恍然,唯独雪雁兀自不知缘由,追着晴雯问了一路。
至巳时,陈斯远果然快步往西路院正房而来。
见鸳鸯、雪雁两个守在抱厦,陈斯远随意摆摆手,自个儿负手踱步进了内中。
黛玉这会子怔怔出神儿,直待陈斯远行至罗汉床前,她这才回过神来。
眨眼瞧清楚来人是陈斯远,一股子幽怨涌上心头,开口便不阴不阳道:“唷,这是打二姐姐处回来了?”
“什么二姐姐?”
“不是二姐姐,那便是邢姐姐咯。”
陈斯远故作蹙眉道:“天地良心,那日陪妹妹园中游逛,妹妹说起花园里少了处秋千,我巴巴儿看着下人打了个秋千架子,才赶制得了便回来问妹妹讨个夸赞,谁知妹妹竟平白冤枉人。”
黛玉心下忽而便熨帖起来,脸色兀自不动声色,挑眉乜斜一眼,道:“果然打造了秋千?”
“天地良心!”
腻哼两声儿,黛玉口不对心道:“秋风渐起,如今也不好耍顽,且待来年吧。”
陈斯远是个顺杆儿爬的,见此忙凑坐过去,探手揽了香肩,嬉皮笑脸道:“好妹妹,我这般凑趣,妹妹可准我夜里宿下?”
黛玉勉强压住嘴角,嗔怪道:“你若规规矩矩的,哪个赶你走了?”
陈斯远长叹一声儿,道:“夫子言,食色性也。再说我还不够规矩吗?”
见其叫起撞天的委屈来,黛玉终究忍不住莞尔,道:“时候还早呢,偏你忍不住总来撩拨。”
“夫妻情趣,怎能算是撩拨?”
说罢,不待黛玉反驳,这厮捏了黛玉下颌,俯身便印了上去。
黛玉丹唇被噙,一时娇羞无力,加之心下也有些想了,便半推半就,半臀即摄,柳腰全依。
待良久,忽觉陈斯远作怪也似探手进了衣襟,黛玉忙别过头去挣脱开,蹙眉恼道:“怎地又不规矩起来了?便是……便是……总不好白昼宣淫。”
陈斯远正色道:“白昼宣淫,说的是那等荒度时日、不理正事儿的,妹妹且想想,我如今告假赋闲在家,哪一桩才是正事儿?”
黛玉暗忖,不拘陈、林,两家俱都人丁单薄,加之眼前的确没什么要紧事儿,这绵延子嗣可不成了正经事儿?
她一时无语,旋即便被陈斯远带得滚在罗汉床上。待陈斯远好一番撩拨,黛玉不禁情兴大动,那推拒的话儿哪里还说得出来?
不觉膝裤褪下,黛玉忙道:“还,还有人呢!”
陈斯远笑道:“雪雁、鸳鸯守着呢,哪个不开眼的敢来搅扰?妹妹且安心就是了。”
说罢身形一路下滑,任凭黛玉如何说,他也不去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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