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舒话音刚落,便腾空而起,施展轻功,点踏长空,耳边风声呼啸,脚下景物飞逝。
数息之间,他已经到了外城城墙之上。
守城的士兵,正将长戈长矛对准城外,神色非常紧张,一时间尚未发现身边多了个人。
“咦,原来不是向我挑衅吗?”
楚天舒一眼就看到,城外那个散发出武道意志的头陀,其实是背对城门,在拦截一个商队。
也就在他刚到城墙上的时候,城外变故陡生。
那架马车,忽然抖动了一下。
这一抖,可不得了。
从车顶到车轮,无数指甲盖大小的小木块,如云烟流水般,在这一下抖动之中,完成重组变形。
马车的车厢,变得如同一个大龟甲,跟前面拉车的骏马,完全没了联系。
车轮已经消失不见,从龟甲周围,延伸出八条蜘蛛般的尖足。
还带着木料纹理的尖足,猛然一弯一弹。
整个变形后的马车,豁然弹上高空。
马车离地的高度,比王城的外墙,还要高出一倍。
城墙上的士兵,眼力不够,没能看清马车变形那么快的过程。
但他们感觉到,有个巨大黑影突然窜上高空,也不禁仰头看去。
马车跳到最高点的时候,阳光照在马车表面,折射到士兵们眼中。
仰头的士兵们,全都看到了那个八足而龟背的机关造物,瞳孔剧颤,瞠目结舌。
那东西,光是看着,就知道庞大又沉重。
但实际行动起来,居然能够轻灵迅捷到这种程度。
就连楚天舒,双眼也忍不住瞪大了一点。
“什么鬼啊?”
“你这车子,根本全是木质结构吧,动力哪来的,一下跳那么高……哦,是兵魂!!”
楚天舒心念电转,已经察觉出这辆马车变形的玄机所在。
佩在腰间的三七,也传出一点喜悦、好奇。
自从心血武道被不断拓展、推高上限,有很多高手,都专心于自身武道的修炼,已经放弃了“血炼兵法”,养出兵魂这条道路。
因为,用旧的血炼之法养出的兵魂,在精纯的拳意气血面前,很容易被溶解掉。
养兵魂养了两三年,一朝武道境界有所突破,拿着随身兵器一挥,就先把自己兵魂溶解了。
这种白费功夫,哭笑不得的事情,是真的发生过的。
但是普天之下,有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人,总有人就偏是喜爱兵魂之术。
又或者是因为,认清了自己在武道上进入瓶颈,多年再难有所寸进,转而投入兵魂之术的道路。
他们尝试对兵魂之术做出各种改进,想让养出的兵魂,变得更为强韧,最后真被他们找到了一个办法,就是“杂食”。
兵魂之术,最初其实源于方士炼丹之法,属于金石药学,因此有志于改进兵魂的人,也从这条道路上去寻找办法。
依靠强悍武道,这些人的观察能力,动手能力,远胜于从前的那些方式,真被他们提炼出许多奇异事物。
有人发现,某些金属提炼出来之后,遇水就会燃烧崩溃,但是处于矿石的状态下,遇水却不会那么容易毁灭。
“杂”,有时候反而能起到保护的作用。
以这种思路,他们从最开始锻造兵魂载体之际,就加入很多独特手法,以血养炼的时候,又先用血调和外物,再绘于兵器之上。
以这种方式养出来的兵魂,就不仅能以兵主之血为食,还能够吞噬几种“辅食”。
如此一来,兵主的拳意气血,即使一时过盛,也没那么容易把兵魂溶解掉。
当完成了这一步最重要的改进之后。
部分人就发现,气血旺盛,对于兵魂之术来说,也是个大好事。
从前即使是天赋异禀之人,用精血养炼兵魂,也顶多只能养一些长锤大斧之类的重兵器。
而如今,鲜血够多,活性够高。
他们甚至可以用一整辆马车,作为自己的兵魂载体。
驾车之法,被视为君子六艺之一,更是从商周到秦汉时期,一直在战场上占据重要地位。
兵魂之术完成改进,发现能以车为载体时,许多人为此亢奋,竭力的推进这条路线。
贵戚、将士、商人,要用车的地方实在太多,有需求,就有动力。
被称为“苏老”的苏弦,这个常年往来于各国之间的豪商。
就是车载兵魂这条路线上的顶尖高手之一。
“休想再逃!”
头陀口中低喝一声,方圆十丈的路面,猛的一震。
他的身影已经爆射升空,一棒捅向马车的“腹部”。
头陀手上那根铁棒,一半浑圆润泽,粗如鹅蛋,用细麻绳缠住,另一半,却粗糙得如同穿山甲的鳞皮。
用来攻击目标的,正是那粗糙的一半。
粗糙的棒头刺出去的时候,直接擦亮了空气。
那陡然亮起的明红光芒,仿佛为这根铁棒,装了一个炽热火红的枪头。
佛门传说中,燃灯上古佛讲法之时,深妙之至,能令枯木生花,顽石点头,铁棒自燃如灯。
连金铁都能点亮,点石点木,点草点脂,点醒顽愚,自然不在话下。
这一棒打出去,不但是快到能擦亮空气,更有一股子转移、催发热力的劲道。
一旦打中目标,不但棒头击中的地方,会被贯穿。
热力还会霎时转移向目标,使目标内部整体材质,加速颤裂,擦碰自燃。
这个头陀,曾经用一棒抵住树身,抖臂发劲,把一棵枝繁叶茂、五人合抱粗的大树,活活蒸干,点燃起来。
因此,世人都称他“火树头陀”。
可是,头陀人在半空,忽觉后腰一痒,知道是危险预兆,本来直刺向上的铁棒,倏然向后方一抖。
棒头正好拦住了刺向他后腰的一根尖足。
但机关马车的尖足,共有八根。
第一根刚被拦下,其余七根,已经如同乱箭插水而来。
木质的尖足,把空气打出层层激白气纹,真如水花乱溅。
火树头陀那根铁棒,则如一根朱红画笔,在半空之中,急速涂鸦。
发亮的棒头,拖出一条红线,刹那之中,不知道用这根红线画了多少个圈,与那些尖足碰撞。
兵魂的深邃阴气,裹在木足之上,在这样高速的碰撞移动中,木质尖足,都没有半点发热发烫的迹象。
短暂的交锋之后,其中一根尖足,恰好戳在棒头之上。
两股力道对撞,火树头陀坠回地面。
那根尖足则在戳中的同时一弹,使整个变形马车横移出去,坠落在商队之中。
商队里有许多大车,装载香料。
按理说,名贵的香料,应该用双层瓦罐分装、封存好,甚至是用锦缎木匣装饰起来。
某些装香料的匣子,本身价值都不逊于香料多少。
然而,这个商队中专有那么几辆大车,封存香料,用的只是几层厚实油布,麻绳固定。
此时变形马车一落下来,如一只巨型蜘蛛,盘踞在几辆大车上空。
尖足扎入那些油布之中,鼓囊囊的油布,很快干瘪下去。
大量的香料,通过尖足内的孔洞,被汲取到变形马车之中。
马车内部,此时充满了浓郁至极的香气。
苏弦右手按在马车内壁上,大量的鲜血涌出,圆胖胖的脸,已变得面无血色。
“待老夫跟这犯戒的头陀,拼个两败俱伤,王子,你立刻逃走!”
一个兵魂,最初在什么样的载体中被养出来,以后就算更换载体,也只好换到同类事物身上。
刀魂只能入刀,伞魂只能入伞。
而一架机关马车养出来的兵魂。
就算最初的载体被毁,换到其他马车上,也可以暂时展现出那些机关神通的威能。
但这就需要大量的主食和辅食。
苏弦的车载兵魂,主食是鲜血,辅食就是香料。
“好一只老犟驴,换了数次载体,这兵魂居然还能爆发!”
火树头陀大眼圆睁,一张马脸透出火红,浑身蓄积的热力,使鞋底边缘,开始冒出青烟。
在半空交手,武人的移动,总是不如在陆地上灵活,相反,那马车八足,却都能尽情挥舞,这才拼个平手。
这回,头陀已经打定主意,不让这马车有升空的机会。
商队中其余人等,也看出这头陀的意图。
配刀的拔刀,带弓的开弓,赫然是一副要拼死妨碍这头陀的气势。
头陀见状,面露怒色。
“就凭你们,也敢向我拔刀,不知死活!”
“所以……”
城头上一个声音,飘入场中。
“有没有人给我解释一下,你们两边,是为了什么,在我的城门口大打出手?”
火树头陀微惊,扭头看去。
只见城墙上,除了诸多士兵,还多出一个白袍蓝衣、黑绸束发的年轻男子。
“小小年纪,敛息的功夫练得倒是不错。”
火树头陀仔细感应,察觉此人气血虽纯,终究未成素王,冷哼道,“在城外交手,已经是给你们国主三分面子了,旁的,还是不要多问,否则……”
他右脚一震。
一条发丝般的裂缝,从土壤间惊现,直向墙根,沿着墙上那些石块缝隙游走,曲折而上。
刹那之中,一股劲力已经快如雷闪,传到墙头。
墙头众多士兵,原本正为城外之战目眩神迷,又察觉城头突然多出一人,心生忙乱之意。
但,靠楚天舒最近的一个长矛手,忽感心头一缩,杂念全无。
就好像,刚从生死边缘走了一遭,别的任何事情,暂时都不值得震惊了。
他低头去看,却发现自己脚下没有任何异样,摸了摸身上,也没有少一块肉。
“否则,这就是你的下场!”
头陀的话一气呵成,这时才说完。
说完之后,头陀发现那个长矛手平安无事,脸色不由一变。
楚天舒的脸色也变了,像是一片晴空,阴了半边。
“你想震碎我身边这个士兵,让他的血溅我一身,是吗?”
原本这王城之中,宫城、内城,多为郑天长的死忠鹰爪,大多处在壮年,外城则是些惫懒的军中泼皮。
成辛回归,自然要整顿军务,如今守城的,大多是英气勃勃的年轻人。
虽然如今实力不算强,这些人心气却好,未来可期。
结果,就因这点稚气,不够老练警觉,倒差点成了人家杀鸡儆猴首选的那只鸡。
火树头陀心中大感不妙,恐怕自己看走了眼。
此念一生,他连机关马车也不再管,豁然横跨一步,闪身瞬动,就要逃走。
也就在这个瞬间,楚天舒的身影,乍然出城。
无论城墙上的士兵,还是城外商队里面,所有人都觉得,城外忽然一暗。
那不只是纯粹心灵上的压力。
更是因为,楚天舒一出城,城外明亮光线,真的像被吞噬般,暗了两分。
他的身影,在出城后,居然还上升了些许,像是由于吞噬光线,而带来的一股自然的浮力。
然后,才探手下扑!!
即使经历了这样一上一下。
楚天舒这一扑之快,居然还是立刻追上了火树头陀。
火树头陀一棒,从耳边向后刺来。
楚天舒的掌心,迎在棒头之上,整根铁棒如同铁水,被挤压融化,从五指缝隙之间,飘扬飞散。
还带着铁水残温的手掌,一把抓住了火树头陀颈椎处,凸起的那块厚肉。
火树头陀双足,霎时向后勾起,还想踢打楚天舒。
但他鞋底刚离开地面,楚天舒眼中奇光暴绽,单臂发力,就像抓着一根木桩子,把他整个人往地下一掼。
轰!!!
火树头陀的膝盖,在电光火石间撞击地面,轰然压垮了地面土石。
整个人如同坠崖,突兀陷入大地之下。
以武道素王之人的体魄,土石原本对他们而言,就像嫩豆腐一样可以轻易的摧毁。
但就算是水,只要速度够快,也能造成庞大杀伤。
楚天舒把火树头陀砸下去的那一刻,速度之快,远超火树头陀自己所能达到的状态。
他压垮土石,撞出了一个井状的深坑。
但他整个身体受到刚才那样猛烈的反震,已觉两百块骨头俱裂。
头陀就这么跪在了井底,浑身骨骼宛如炒豆,仍然在咯咯作响,口里涌出了连串的血沫。
“咳呕!好、好大的力气,好野蛮的招数!”
火树头陀手指颤了颤,抬不起来,只好尽量仰头,去看明亮的井口。
“究竟是何方神圣?叫我死个明白!”
楚天舒的脸,出现在井口。
“谁允许你死了,先上来给我把话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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