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了花钱施行仁政,羽太师又道:“咸阳公审天师背信弃义一案,你们可知道?”
胡亥大帝立即一脸兴奋地点头,道:“亚父,我们晓得!今天下午,就有钦天监的几位天师飞遁而来。
他们送来大量告示,让衙门差役张贴在荥阳以及周边县城的城门口。
亚父,你手段真狠毒.咳咳,朕的意思是,针对那些叛徒,就该狠辣无情。
亚父不仅让他们名声扫地,他们的师长朋友,也都留名在通缉榜单。
哈哈哈,宫内太监宫女,看了榜单,都在惊叫‘麻姑娘娘竟是这样的人’、‘玉帝三太子似乎不比人间皇子强嘛’。
大快人心啊!”
——太监宫女惊呼“背信弃义的金枪太子”和人间皇子差不多,你还高兴地笑?你明不明白自己在他们心中的形象?
羽太师在心里鄙夷,面上肃穆道:“我这么做,是为了开辟第二战场——舆论战场,而非单纯的意气之争。
大秦失去天命,如今有点道行的炼气士都知道。
这意味着有追求的大神大仙,要么不入劫,入劫多会站在大秦的对立面。
大量的仙人已经或者即将成为我们的敌人。
面对神通盖世、能掐会算的他们,想要在战场上将他们一举击溃,完全没可能。
我们得食脑,发挥自身的优势,寻找大仙的弱点。
朝廷的优势点,大仙的弱点,是什么?
肯定不是神通。”
李斯若有所思,道:“太师是说舆论战场?我们是朝廷,是神州正朔,舆论战场上,朝廷天然占据道义最高点。”
羽太师微微颔首,道:“没错,我们是‘官’,陈胜他们是‘贼’。
只要朝廷不倒行逆施,说出来的话,天然就加持了‘人道之理’。
老百姓肯定更信任官府的告示,而非贼人的说辞。
你们看陈胜造反时,他打出的是什么旗号?
嘿嘿,他们假冒楚国旧将项燕的名义,不敢明目张胆地说——我陈胜要当王,要造大秦的反。
也亏得咱们这边的赵王(扶苏)还没死。
不然他们铁定会假冒扶苏的部下,窃取大秦的大义,来造大秦的反。
他们为何要假冒项燕甚至扶苏的部下,而不敢自称‘闾左暴民’?”
这会儿冯去疾也明白了,道:“他们需要道义,只有道义才能收服民心。
也只有收服民心,获得百姓拥护,陈胜才是‘王’,而非‘贼首’。
他一个闾左之民,底蕴还是差了些。
若是山东六国的王族后人起事,怕是直接打出恢复故国的旗号。”
羽太师微笑道:“一场、两场大战,‘道义’或许没明显作用。
可一旦要争夺天命,占据道义便很有必要。
不是说有了道义,就一定有天命,一定能守住天下。是没了道义,一定失去天命,失去天下。
当然,要赢得道义,最根本的方法还是守护天下、造福苍生。
朝廷虽天然掌握大义,可如果朝廷胡作非为,导致民不聊生,照样失去舆论权。叛军一句‘伐无道、诛暴秦’,立即占据道义至高点。
所以,越是这时候,我们越不能将目光局限于某个叛军、某一处战场。
我们要趁着朝廷依旧是正朔,尽量施行仁义。
如今大秦不剩多少时间,施展仁政也是江心补漏,为时已晚。
可来得迟,总比死不悔改要好。
仁政推行下去,多少会有些作用。”
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羽太师又打起精神,继续道:“赢得道义最直接、最取巧的方法,却是打舆论战。
十年仁政,踏踏实实地干,让天下人感受到大秦的仁义。
再通过舆论,让天下人知道我们的敌人没有道义。
民心所向,天命所归啊。”
御史大夫冯劫问道:“这次陈胜假借项燕的名义起事。
我们是否要揭穿他的真面目?
比如,张贴告示,告诉陈郡老百姓,项燕早死了,陈胜在撒谎。”
羽太师摇头道:“当然要打舆论战,只是这种程度的宣传,没杀伤力。
打舆论战,有两大要点,你们一定要注意。
首先,千万别造谣,造谣被揭穿,官府就失去了信义。
最好能逼得对方造谣耍奸。
其次,在内容真实的基础之上,尽量在宣传方式上耸人听闻。
比如,在公审背誓天师一案中,我把很多大神大仙都牵扯进来。
很显然,我故意的,为的就是轰动天下。
可我撒谎了吗?
麻姑娘娘难道不是钟元公的师父?庚桑子难道不是庄子挚友?
只要说的是事实,就尽可能夸大其词,用文学上的‘技巧’,让天下人震惊。
比如,针对陈胜假借项燕名义这事儿,直接说项燕已经死了,没啥意义。
很多楚地老百姓都知道项燕已死。也能理解陈胜是借项燕名声起事。
可如果我们张贴告示——陈胜宣称,旧楚将军项燕正率领他们造反。朝廷闻之,震惊、震怒。”
冯劫纠结道:“听着有点奇怪呀,项燕带着他们造反若是知道项燕已死的百姓,见到这条告示,还听说朝廷震惊,怕不是误会什么。”
“误会什么?”羽太师问道。
“误会项燕复活?或者,误会项燕的鬼魂,领着一群阴兵造反?又或者,误会陈胜夹脑风,胡说八道?
呃,都不是好事儿。莫非,这就是太师的目的?”冯劫表情古怪道。
羽太师道:“对付敌人,就该盯死他。但凡他犯了一丁点明确的错误,立即通告天下。
然后替敌人宣传时,在真实的基础上,尽量增加杀伤,让他名声更臭,或者让他处境更糟。
总之,内容上真实,技巧上走极端。”
羽太师又滔滔不绝,向这群古人,传授了“现代新闻学”理论,让古人们提前不知多少万年,感受到新闻学的“魅力”。
李斯沉吟道:“太师的舆论战法,倒是不难学。
等我们干了一回又一回,叛逆们还没反应过来,他们背后的大仙必定察觉。
然后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如太师所说,大秦是江心补漏,我们身上的污点似乎更多。”
羽太师道:“朝廷一声令下,各郡县的衙门立即安排差役,在城门口、街口、城外路口张贴告示,叛军能吗?
我们身上污点是多,所以更要推行并宣传十年仁政。”
“陈胜他们可以在自己治下贴告示。也可以如同传播谶语一样,用狐梦秘法,在梦中宣传。”李斯道。
小羽道:“朝廷虽在舆论战上占据优势,却不等于别人完全无法反抗。
他们要在自己地盘贴,咱们跟他们公开较量呗。
狐梦秘法更是一个把柄,绝非妙招。
一旦他们真的用了狐梦秘法,咱们立即张贴告示,详细解释梦中传音乃狐妖邪术。把使用此邪术的敌人,打为妖魔邪怪。
只要是真实之事,就别怕夸大其词。”
烈阳王道:“如果在战场上打输了,只贴告示,怕是没啥用。”
李斯道:“若能抢占道义,集腋成裘,多少有点用。
至少太师的理论,的确没有问题。
反正我们不会浪费多少时间精力。
来回奔波之苦,都归了各郡县的县令与差役。
朝廷养了他们几百年,也该他们为大秦天命贡献一份力量了。”
羽太师看着烈阳王,问道:“陈胜屠城,是不是因为战事艰难,死伤惨重?”
烈阳王点头道:“‘城父县’县尉李焕天生神力、膂力过人,还擅长练兵,性格耿直忠勇,在当地颇有名望。
他发现陈胜没北上彭城,而是西进陈郡后,立即从附近征调八千精兵。
打算借助涡河地利,以逸待劳。
他的计划很成功,仅一场大战,便冲散吴广亲率的三万叛军,斩首五千,俘获八千。
吴广差点惨死当场,被一个仙师救走。
经此一役,陈胜部几乎被打残。”
“李焕又是怎么败的?”羽太师问道。
烈阳王恨声道:“仙人出手了,起码十个仙人!他们不要面皮,趁夜色偷营。
李焕以兵道军阵之法连斩八人,最终力竭身死。
陈胜损失惨重,恨意难消,不仅灭了城父县陈家满门,还要搜捕追随陈焕的八千城父子弟,以及他们的家眷。
杀着杀着就收不住刀,最后屠了城。
进入陈郡,新阳县尉单信,也率领当地豪侠抵抗,最终斩了陈胜两员大将,然后新阳被屠。
第一次屠城,应该不在陈胜计划之内,因为过程很仓促,很多人逃走。
第二次屠城,则是陈胜食髓知味了。
屠城之后,其它县城即便不曾望风而降,也没了顽强抵抗之心。”
羽太师默然半响,道:“舆论在战场上也有用。你们把那些主动攻击秦军的仙人身份确定下来,然后大肆宣传,他们以仙人之尊,无耻偷袭大秦军官。
还可以学咸阳公审,直接将两城被屠、无数百姓之死的罪行,按在他们身上。
将他们师门长辈,乃至关系网内一切神仙,都列成一个表格,张贴在城门口,向天下人告示。
他们之所以敢肆无忌惮,主动用道法杀人,是因为一切因果与罪业,最终皆由陈胜的‘张楚’承担。
当他们身上的因果与业力,无法再由王朝气运清洗掉,他们就会慌,会害怕,甚至还会惨死。”
烈阳王怀疑道:“王朝气运清洗罪业,不是常识吗?”
羽太师摇头道:“这是气运大道的自然规律,而非不可更改之真理。
在盘古世界,就没什么道法不能被克制。
气运大道也有破绽,也能被克制。
至少我确定,你们按照我的‘舆论大法’来,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克制‘气运洗罪’。
‘因果’很玄妙。
杀一个人,杀人者只跟被杀者有因果;杀一个人的事传出去,天下人皆憎恶之,杀人者与天下人都结下因果。
我为背誓天师著书立说,让他们在万年后,依旧被天下人鄙夷、声讨。
即便他们投靠了真龙,真龙要为他们洗罪,要堵住天下悠悠之口,甚至堵住未来千万人之口,难度多大,代价多大?”
李斯眸光微闪,道:“若果真如太师所言,舆论大法发挥到极致,能让仙人也感到忌惮。咱们就得加大对舆论战的投入了。
之前朝廷还没有军机大臣,专门负责这件事。
现在我们得安排至少三位军机大臣,专门大舆论战。”
他环顾在场的军机大臣,迟疑道:“诸位的能耐,我都晓得。
你们不适合这项任务。
恐怕我们得从外面,从民间选拔几位贤才,甚至超格拔擢三位军机大臣。
早前羽太师让我们广罗贤才,莫要将乡野遗贤留给叛军。
最近几个月招募了不少人才,是时候给他们出头的机会了。”
羽太师道:“干脆在九卿之外,再添加一个新衙门。
新衙门可以塞进去成百上千的‘乡野遗贤’,让他们专门负责打舆论战。”
国尉寮道:“没必要新设衙门,朝廷本来就有负责谍报与反间工作的司马府。
虽说现在的司马令有些烂,可如果安排三位军机大臣重振纲纪,应该能让中车司马府重新焕发勃勃生机。”
羽太师摇头道:“可以安排新人重建司马府,但新衙门也必须设立。
两者的功用差别不小。‘司马令’官职不小,名声却不好听。
新衙门只负责打舆论战,站在阳光下,不撒谎,不抹黑,不造谣。
可以吸引更多有才华还重视荣誉的贤才。
只要名气足够,哪怕才能稍差,也可以塞进新衙门,甚至给他们军功爵位。
在城头贴告示,是宣传;在文士圈子高谈阔论,也是宣传。”
略一犹豫,羽太师又补充道:“舆论战很重要,但诸位也别本末倒置。
记住,施行仁义才是根本。
那些真正的贤才,还是让他们帮忙推行十年仁政,负责天灾人祸的救援。”
宣称很重要,但新闻工作不需要大才,只要掌握基本的文学功底,够无耻、够无下限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