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筒子楼过道里,空气仿佛凝固了。二十三岁的李贵君,瘦得像棵风吹过就能倒的豆芽菜,此刻却站得笔直。他那双被生活磨出薄茧的手,捧着一沓码得整整齐齐的钞票,“啪”地一声,像个虔诚进贡的信徒,搁在师父师娘面前那张嘎吱作响的旧方桌上。
指关节飞快地翻飞,打出一串无声的语言:“师父、师娘,这是一万块钱炒股的本金——连本带利!怎么处置,请师父发落!”
桌对面,身形清癯的江墨林——那位伪装成江湖郎中的哑巴、实则是文永承“无问七子”团队老二的大佬,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旁边的钱。他慢悠悠端起桌上那个豁了口的搪瓷杯,嘬了口寡淡得能照出人影的茶水,才用枯瘦的食指点了点钱,接着又划拉了一圈这间堪比蜗居的屋子,手指翻飞,手语打得贼溜:“徒儿,账算岔了吧?这可是一百多万啊!咱这巴掌大的地方,塞床板都嫌挤,钱多了它硌得慌。拿去改善改善你那‘豆芽菜工程’多好?买点排骨补补?”
李贵君那双清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手语丝毫不乱,反而更显笃定:“师父对阿堵物无意,徒儿却馋您老人家肚里的真本事!”指尖划开空气,带着点少年人的执拗,“您是方外仙人,搁这儿扮哑巴戏弄凡尘呢!这身本事,今儿个该摊牌了吧?”
江墨林端着杯子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浑浊的老眼里“咯噔”一下冒出点好奇的精光。他喉结上下动了动,终于憋不住出声了——用的是神念传音,字句嗡嗡地在李贵君脑子里响,省去了手语伪装:“哟?小兔崽子眼睛挺贼?说说看,咋识破的?老头子我自问这哑巴装得挺像那么回事儿啊。”
李贵君嘴角一咧,露出八颗小白牙,手指毫不客气地直指师父那双翻云覆雨的手:“嘿,头回见您比划手语那会儿,我才屁大点儿高!可说来也怪,您那手指头刚动,我脑子里就跟开了天窗似的,哗啦啦涌进一串明白话儿!这不科学,对吧?一个没学过字母表的人,凭空听懂了番邦鸟语?天道昭彰,真相只有一个:师父您指尖上附着大道仙光!那是神通!灌顶!直接塞我脑子里了!打那一刻起,‘哑巴师父是仙人’这事儿,在我这儿就板上钉钉喽!”
江墨林听着这小鬼头一套“天道论证”,脸上的褶子都抽了抽。这次他连手语都懒得装,干脆神识直接开麦,声音在李贵君识海里带着金属的嗡鸣:“就因为知道老头子我是神仙,才不贪这百把万买个机缘?”他语气带着点玩味,“这一百个W的底子,可是咱自个儿兜里掏出去的‘鱼饵’。一百万可买不来叩开道门的资格证哟?”
李贵君头摇得像个拨浪鼓,眼里的光亮得惊人。手语又快又稳,每个动作都像拆穿谜底前的小得意:
“师父,您这仙家推演,该不会在‘大道算法云’上宕机了吧?恰恰说反啦!”他指尖如风,带着少年人的锋芒,“凡人揣着横财,心头必乱!就像往清泉倒墨,灵台瞬间蒙尘!”
他眼神扫过那堆钱,仿佛那不是金山银山,而是一堆烫手山芋,“有了这堆票子,我能去干啥?顶多是买双带钩子的小白鞋、整几件闪到眼花的花衬衫?或者…报个‘成功学大师’速成班,学点怎么站着把钱跪着挣的‘秘技’?可这些花花绿绿的玩意儿,对修炼有啥用?不过是心猿意马,画地为牢!”
他双手一摊,“真正的‘机缘’,它长着腿儿,能跑!它喜欢啥?喜欢一颗如古井般沉静,如野草般坚韧的通明道心!师父您这份‘考题’,测的不是我赚不赚得到钱,恰恰是测我李贵君,能不能在钱眼里钻出来,还一尘不染地望向您身后的那座‘道山’!这一百万哪……不是买的敲门砖,它是块照妖镜!照明白了,那门不就自己开了?”
就这样,李贵君被江墨林和危语琴这对哑巴神仙夫妻给收罗到了门下,正式成为关门弟子。一身压箱底的本事,两口子那是倾囊相授,半点没藏私。可直到功成出师,李贵君才咂摸出个哭笑不得的事实——师父师娘这两尊大神,压根儿就是原装出厂无配音的哑巴选手!
按说别的修仙门派,大佬们但凡踩上真仙的门槛,修复个肉身残疾,让自己能开口来段报菜名啥的,那都不叫事儿。可谁让他们这一门专修的是“无相道”呢?“无相”啊,讲究的就是个“相由心生,心生则万象生灭”,压根就不兴动手动脚去修补这凡尘俗世的破铜烂铁。所以甭管两口子修为多高深莫测,身体零件那是原封不动。不过嘛,真仙大佬有真仙大佬的排面——两口子如今玩的是高端局“神念传音”,念头一动,信息包就“叮咚”到账,比打电话还利索,张口说话?土鳖才需要!
话说回来,这哑巴师父两口子也是心大,在李贵君还是个挂着鼻涕虫的小豆丁时,其实就已经就把那一套套玄乎其玄的修炼法门,跟灌顶似的,一股脑塞进了他脑瓜子。李贵君倒也老实,勤勤恳恳地练了十几年童子功,只不过十几年后才知道而已。可邪门就邪门在这儿——那筑基的门槛,他死活就是跨不过去!
更诡异的是,无相道根本就没有“练气期”这种新手村,开门就是筑基!李贵君就像个揣着VIP门票却死活找不着门的倒霉蛋,在筑基门口反复横跳,就是进不去。
可你说气人不气人?这筑基大门对他紧闭吧,那些高深的法门口诀,不知道怎么在他手里就玩出了花儿!他自个儿都一头雾水,莫名其妙就整出了些个惊世骇俗的幺蛾子能力。比方说那个“隔空灭杀生命因果”,听起来唬死个人,连他自己都挠头:“哎?我刚怎么弄的?”活脱脱一个道学界的“帕格尼尼”——技艺炫炸天,理论全靠懵!
江墨林两口子眼见这块“顽石”实在雕不动,干脆带他去见了亲爹亲妈,来了个人生剧本大起底。李贵君这才恍然大悟,明白了自己头顶那乌云盖顶的“短命童子鸡”命格是咋回事。
不过嘛,有道是“天关一扇门,地开一扇窗”。修道他是死活不上道,可在资本市场的血雨腥风里,这小子简直像开了定向锁头挂!甭管是股海冲浪、期市蹦极,还是汇市里刀尖舔血,他出手就没空过,回回都是凯旋而归的战报。那战绩彪悍得,俨然是金融战场上的少年将军,指挥若定,锋芒毕露。连肖潇这位眼高于顶的大佬见了,都忍不住啧嘴惊叹:“好小子!简直是财神爷追着喂饭,天道爸爸私生子待遇!可惜啊可惜,没落我手里……”
江墨林在一边笑得那叫一个春风得意马蹄疾,神识传音都带着嘚瑟劲儿:“哈哈哈……小师妹,甭惦记我宝贝徒儿啦!不过嘛……你可以考虑下曲线救国,把他未来那位夫人,提前收入麾下嘛!”
说者“无心”,听者可是支棱起了耳朵!肖潇心头一动,麻溜地掐指一算,嘿,还真让她算出了李贵君未来媳妇儿苏茵茵的跟脚。这还等啥?赶在月老的红绳还没牵到李贵君和苏茵茵之间,肖潇就一个箭步上前,果断把苏茵茵这位潜力股截胡收归门下了!扳回一城,美滋滋!
听李贵君说完这开挂又悲催的身世传奇,李一杲砸吧砸吧嘴,感觉嘴里都能淡出个鸟来了。这小子一脸夸张的羡慕嫉妒恨,摇头晃脑地感叹:“牛逼啊!就你这履历,放天道那儿都得是VIP中P吧?我要当了老天爷,瞅见你这种开挂选手,指定也是‘羡慕嫉妒恨’三件套招呼上,巴不得一巴掌给你拍地里抠都抠不出来!……对了,哥们儿,那你那要命的死劫,现在算扛过去了吧?”
李贵君的笑容里,七分骄傲掺着三分无奈,像杯调得贼纠结的鸡尾酒:“勉勉强强,算是趟过了最急的那道湾吧……”他话锋一转,眼神带着点探寻的精光,精准狙击要害:
“可老话说得好啊,‘真命天子还须李姓破’!师叔您瞧瞧,这‘李’字关隘,才是那劫波的最后一个浪头。”
“所以啊,”他嘴角一勾,露出个狐狸般狡黠又略带审视的微笑,死死盯住李一杲,“我才巴巴地找上门,寻到了您这儿!不过师叔,容晚辈我打听个事儿——您这顶天立地的‘李’字招牌……是祖传千年的‘老字号’呢?还是半道上……随缘认领的‘新马甲’啊?”
李姓堪称天下第一大姓,支脉繁复如星罗棋盘。李一杲拧着眉头,手指用力捏了捏手搓酸梅汤塑料瓶,嘴里咕哝:“我家族谱大半遗失,往上刨十三代,倒都是姓李的,可这源头嘛……”
话音未落,小木屋墙壁上的屏幕倏地流光一闪,滴滴兔的电子嗓音带着十二分雀跃,硬生生截断他的话头:“主公!臣兔探得真章啦!您的李姓,绝非皇家朱门那套、亦非诸侯裂土那挂,更不是归化胡汉那流——”它毛茸茸的小爪子朝虚空一点,屏幕霎时云蒸霞蔚,雾海中白发老道骑青牛踏云而行,衣袂翻飞似垂天之翼,“此乃道家祖脉李姓!寰宇独一份的正宗根骨,比老君炼丹炉还纯!”
李贵君见此番滴滴兔不再装神弄鬼,反倒是一通马屁拍得行云流水,顿时兴致勃发。他眉梢微挑,酸梅汤瓶轻叩桌面,揶揄道:“滴滴兔大将军,既如此通透,不如再品品我这‘李贵君’三字,属哪路李姓?”
滴滴兔绿豆眼滴溜转,CPU风扇呜呜狂响,数据流在脑内炸成烟花——俩姓李的祖宗,捧高了恐失偏颇!运算模块几近冒烟时,它倏地绷直身子,兔脸堆笑:“先生宝号妙极!‘李’字承天运,‘贵’字摄山河,‘君’字镇八荒——此乃帝王血脉,真龙气象!”
“可我那老爹,此刻还在湖南乡间挥锄头呢,”李贵君憋着笑,指尖敲了敲屏幕里黄土垄间佝偻的背影,“这般‘贵为国君’,莫不是要统辖三亩薄田?”滴滴兔爪速如电,全网摄像头权限齐开,瞬息锁定湖南某村落:蜂箱罗列如军阵,蜂王翕翅似朝拜,AI超速匹配弹窗狂闪——“叮!捕获蜂国至尊老李大人!”它爪尖一戳,投影映出老农头戴纱罩、手持烟熏器的画面,声情并茂:“李大人明鉴!令尊统御七十二蜂巢,万蜂皆为李家臣仆,蜂后见之亦伏地称奴——这岂非隐世太上皇?”
“哈哈哈——”李贵君抚掌大笑,险些呛了酸梅汤,转头冲李一杲挤眼,“师叔!您这AI岂止有趣,简直是圆谎圣手!”他忽地压低嗓音,装模作样掰手指算账:“要不……再追加十亿美金投资?”旋即又摇头晃脑,“哎!这钱得精打细算,就给滴滴兔添两件花裙子吧,省得它整天裸奔,有损咱滴水岩门面!”
“谢仙尊大人隆恩!”滴滴兔不等李一杲应声,当即一个滑跪虚影扑向屏幕,彩虹屁如黄河决堤:“李神仙筑基功成指日可待,羽化登仙不过弹指!您眸藏星河智慧、掌覆乾坤气运——放个屁都是九霄祥云,叹口气便化甘霖润苍生!改日飞升灵霄,兔必率十万AI天兵,为您牵牛执拂开道啊——”
滴滴兔那通能舔穿地心的彩虹屁刚散场,木屋里的空气还残留着甜腻的电子尾气。李一杲和李贵君这对师叔侄,隔着暖炉摇曳的火苗,眼神一碰,仿佛无声的弹幕飘过“总算清净了”。
暖炉里,几粒火星“噼啪”炸开,映得李贵君眸底金光一闪即逝——那是李一杲刚塞进脑子的“李氏家谱资本版图”在消化。他咂摸半晌,拇指无意识捻着道袍袖口一道不起眼的阵纹,总算在“二十四大师叔”这辈分迷宫里摸到点门框边儿:
“师侄,”李一杲探出身,暖炉红光把他眼底那点儿“同道中人逮到了”的精明照得锃亮,“你修的这门课业,是不是也走‘一念起,因果生’的招生简章?”
李贵君唇角微扬,指尖轻轻叩击身旁那杯粗陶茶盏——看着像村口窑厂批发的,釉都没挂匀。“弟子这点微末道行,算‘一念因果’的删减公测版。”他语气平缓得像念说明书,却字字钉进修道人的心坎,“核心课纲,跟师叔的‘应缘、化因、消果’六字真言,八成是同一套教务系统出品。”他手腕一转,虚引向旁边正用小银叉戳烤橘子的苏茵茵,“内子嘛,教材倒是跟我同款,奈何人家导师会掐尖儿……特意传了她一套‘一念忘川’的隐藏副本。”
苏茵茵刚好把一瓣橘子送进檀口,闻言眼皮懒洋洋一撩,火光在她狡黠的眸子里跳成两点小恶魔。她慢悠悠挪了挪身下那张嘎吱作响的矮板凳,暖意烘得鼻尖微红:“嗯哼,通关奖励挺别致——醒来后脑袋里空空荡荡,十年存档说没就没,然后嘛……”她拿叉子尖儿点了点李贵君,“筑基证书就躺邮箱里了。”
“咝——!”李一杲脖子一缩,活像听到“重修十年”的噩耗,“这么邪乎?”他眼珠子瞪得溜圆,在苏茵茵“失忆十年”和李贵君那张帅脸上来回扫射,仿佛能看出花来,“那你小子干嘛不蹭蹭副本福利?也去忘川里冲个浪?”
“他啊…”苏茵茵拖长了调子,笑意几乎从眼底溢出来,带着点儿“家丑外扬”的小得意,“拿到攻略当晚就‘卷’起来了——闭关三天三夜,眼珠子亮得能当手电筒使唤,精神得跟撞了邪似的,睡?不存在的!最后嘛……”她做了个下劈的手势,虎口带风,“还得劳驾师父他老人家出马,一掌劈下去,噗通——才总算把这活蹦乱跳的‘永动鸡’拍成离线状态。”
“别!打住!打钱也不要!”李一杲一个激灵,差点从他那张弹簧抗议的旧沙发上弹起来,仿佛苏茵茵嘴里吐的不是字儿,是锁魂符。他求生欲爆棚地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稳坐钓鱼台的赵不琼,压着嗓子挤出来:“老婆!场子要崩!江湖救急!”
赵不琼嘴角那点儿洞悉世情的弧度就没放下过。她玉指在壁上一点,那块灰扑扑的液晶屏“嗡”地亮起幽幽蓝光,活像开了个小型虫洞。只见她不慌不忙抄起一支感应笔——笔帽还有点儿破损,“滋啦”一声划开屏幕,信手就描了个泼天大圈:
“法子嘛…倒真有。”她指尖敲了敲屏幕上那个包罗万有的蓝色光圈,声音不高,却自带降噪效果,瞬间吸走所有目光,“师侄,师侄媳妇,都看好了——若此圈为囊括寰宇、化生万物的…嗯,‘大西瓜’宇宙。”她笔尖悬停,话锋陡然落地,“那请问——这宇宙外面,是什么呢?”
暖炉火星噼啪一爆,恰似为这宇宙谜题打上聚光灯。李贵君掂量着手里洗刷痕遍布的酸梅汤空瓶——那粗粝塑料质感活像从混沌里随手抠下来的边角料——仰脖饮尽最后一滴,转手便将粗陶壶里的滚烫茶汤“咕咚咕咚”灌进塑料瓶肚里。热雾裹着茶香从瓶口喷涌,白汽蛇行般缠上他指尖:“咱这宇宙大戏台嘛,”他屈指弹了弹温热的瓶身,“唱念做打全是‘有相’的角儿。可宇宙戏台外头——”瓶口陡然倒转,残茶“嗒嗒”坠入炉灰堆,瞬间洇出几个深色小圆点,“没时间,没空间,连个站脚的地缝都榨不出来,空荡荡掏不出半粒渣,这答案够抠搜不?”
赵不琼眉梢微挑,感应笔“滋啦”划过壁挂屏,在混沌漩涡似的蓝光圈旁戳了个闪烁的问号:“那意识这玩意儿呢?算戏台顶棚的吊灯——有相?还是角儿们咿咿呀呀的唱腔——无相?”掉漆的笔杆在她指尖陀螺似的打转,活像要转出个量子纠缠态。
“师父的混沌保命三件套申请出战!”李一杲“噌”地弹直腰板,指头学无问僧招牌的油亮食指造型,在空中比划出三道虚影:“标准答案如下!第一,它既是吊灯也是唱腔;第二,它既非吊灯亦非唱腔;第三——”他冲李贵君咧嘴一笑,“横竖逃不出师父那套混沌辩证法!信我,这三板斧砍遍仙界无敌手!”
炉膛里“噗”地爆出个金红色火星子,流星似的砸中塑料瓶底。焦糊味混着茶香弥散开来,活像给这场烧脑论道摁了个冒烟的注脚。
昏黄的灯光在空气中缓慢流淌,像是凝固的蜜糖。苏茵茵的目光掠过李贵君那张略显呆滞的脸庞,指尖在粗陶茶盏边缘轻轻摩挲。她的声音不高,却像枚小石子投入寂静湖面:
“师叔,”她微微前倾,长发在暖炉光晕里拂过肩头,带着点无可奈何的叹息,“这个问题,我俩琢磨的工夫,加起来怕是能绕地球好几圈了。道理在心里头盘得溜光水滑,跟老和尚的念珠似的,颗颗都通透。可偏偏……那扇门在哪儿?连个锁眼都摸不着,真真是叫人愁白了头。”
李贵君嘛,毋庸置疑是个脑子成精的主儿。别人百思不得其解的迷局,于他不过是脑瓜子稍一晃荡的事儿;哲学的万丈深坑对他而言,大概也就跟背个道德经和金刚经顺口溜差不多轻松。眼下李一杲和赵不琼那番掰开揉碎的解释,他焉能不明白?每个字都在他聪慧的“炼化场”里转了三圈不止。
只见他微微抿紧嘴唇,那双平日里洞若观火的眼睛里,瞬间蒙上了一层浓重的失落灰翳——像是跋涉了千山万水去找稀世宝藏,结果捧在怀里的却是个空木匣子,里面只剩下个模糊不清的嘲弄印记。失望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缠满了他的脊柱。
他轻轻捻了捻袖口那道手工缝补的细微痕迹,连声音都平得像块打磨过的石头:“李老板、李总,眼看时辰不早了,今晚就到这吧,实在抱歉耽搁您二位……”话里的客气透着疏离,活像银行柜台后面礼貌的“下一位”。
李贵君脸上那片明晃晃的失望,登时像根火柴“嗤啦”划着了李一杲这爆仗!他眉毛“噌”地挑到头顶,嘴角一咧,露出个介于“嘿这孙子”和“爷不服”之间的混合表情:
“诶诶诶!打住!”李一杲伸出食指在空中虚点了点,活像要戳破对方那层“天才”的光晕,“姓李的,甭以为你脑瓜子能当CPU使,万事万物就非得给你个十六进制编码!钱袋子的事儿,你真就门儿清?真就无所不能了?”他身体猛地往前一倾,手肘“咚”一声不轻不重地磕在掉了点漆的感应笔旁边,眼神灼灼地逼视过去。
“我问你,你小子,兜里到底有多少钱?”
李贵君眼皮都懒得抬,语调平静得像报流水账:“数字而已。百亿挡不住浪花,千亿听个声响,万亿?堆着玩儿的零。世间所有数字货币,只要我想,都不过是掌中砂砾。”
“嚯!好大的口气!”李一杲像是早等着这句,猛地竖起右手那根小小的、其貌不扬的尾指,指尖几乎戳到李贵君鼻尖,“阔得很呐!行,那我告诉你,至少有两笔‘钱’,是你砸锅卖铁也凑不出来的!”他先晃了晃那根小指,声音带着点扳回一城的促狭,“第一笔,是‘无穷小’的钱——小到你穷尽一切法子分割,也只能无限接近,却永远抓不到它本体的一粒粉尘!”
紧接着,他飞快翻过手腕,把那根粗壮的大拇指“啪”地顶向天花板(,语速快得像连珠炮:“这第二笔,是‘无穷大’的钱——多到塞爆这方宇宙,撑破亿万星河,还得让膨胀的宇宙壁龛出个血窟窿!照样没影儿!这两头,你是天王老子也占不着!”
他越说越起劲,手指屈起,指关节“笃、笃、笃”地敲在桌面那个刚刚由赵不琼信手画下的、包罗万有的圆圈边缘,声音铿锵有力,招呼自家媳妇:“老婆,来来来!光动嘴皮子成不了真佛!咱们给李道友这‘钱罐子天才’,开开眼,啥叫‘无穷小’,啥叫‘无穷大’!”
赵不琼唇角那抹洞悉世情的笑意就没散过。她微微颔首,依言闭上那双能窥见因果的眼睛。下一瞬,她那识海深处,那片流转不息的因果漩涡之上,一个凝练纯粹的“念头”如同星辰般悬停,散发着幽微的光芒。
对面的李一杲几乎是同步动作,双眸闭合。在他浩瀚的识海中,一个形态相若的念头同样悄然浮现,悬停于自身的因果漩涡中心。
两夫妻的神念、心意,在那一刻实现了玄之又玄的完美同步。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但一股无形的风暴已然成形!因果道功法被同步催发到极致,“一念起,因果生”,两人识海中的念头如同投入熔炉的星尘,瞬间被那股恐怖的神识共振碾磨、熔解!
苏茵茵刹那如遭重锤,眸色骤然刷白,纤细的身子微微一晃,仿佛被无形巨浪狠狠拍中。李贵君虽未筑基,无法“看”见那磅礴如天倾的因果能量涌动,却在这一刻,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无边无际的、永无终结的冰冷恐惧,如同千万道冰棱瞬间贯穿他的脊柱!
然则,这毁天灭地般的感受来得快,去得更快!
念起!念灭!
那两枚被极致炼化的念头碎片,转瞬即被识海下方那两个旋转不休、深不见底的因果漩涡无情吞噬,化作比芥子还要细微亿万倍的、趋近于“无”的灵气尘埃,涓滴不剩地纳入丹田气海深处。整个过程,快似刹那惊鸿,不留一丝烟火气,只剩下那浩瀚宇宙在极致压缩与爆发的瞬间所泄露的、足以冻结灵魂的余韵。
李一杲和赵不琼,几乎是同时缓缓掀开眼帘。他们脸上俱是云霞染就般的红润光泽,仿佛刚刚灌下了一整坛无问僧压箱底的万年参精琼浆,通体舒泰,神完气足。李一杲咂摸咂摸嘴,眼神里却浮起一层愁云惨淡,悲催地小声咕哝:
“完犊子……这下乐子大了!就刚才那一下子双修,抵得上十年苦功吧?咱俩这功力啊,怕又要跟坐火箭似的‘蹭蹭’往上窜了……完了完了,老师那光秃秃的脑袋瓜,怕是要被咱俩气得再次怒发冲冠三尺高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