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平的目光落在办公桌上一叠厚厚的资料上。
有关X2的研究已经稳定,接下来只需要沿着计划的路线演进,不会再有什么根本性的问题,此时他心中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感。
至于什么商业化之类的问题,那不是杨平要思考的,这些都是黄佳才的事情。
杨平只想做一个医生,他对当老板没有兴趣,当初收购锐行的目的很单纯,有一个可以将自己的想法变成现实的实体,这个想法可以是医疗器械,也可以是药物,而这个实体显然不是任何一家医院可以做到的,不管多大的医
院,它的制剂室也只能制作一些简单的只能在医院内部使用的“药物”,所以要实现想法,必须有一家公司,这家公司现在就是说行。
只不过令杨平没想到的是,当初将公司交给黄佳才,他居然将公司做成了这么大,现在可以跟跨国巨头那一掰手腕。
他愿意去掰手腕他就去掰吧,反正杨平没有兴趣,杨平只对当医生有兴趣,治病救人才是人生最快乐的事情。
敲门的声音响起,杨平收回飘远的思绪:“进来!”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唐顺带着蒋季同进来。
蒋季同此刻被教授突然召见,心里有些许忐忑,带他来的唐博士也没有告诉他教授为什么找他。
“教授,您找我”
蒋季同快步走到办公桌前站定,目光迅速扫过那摞显眼的资料,心脏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动。
脑子里已经开始飞速检索最近负责的实验模块,是哪个环节的数据出现了偏差还是哪个重复实验的结果不够理想教授的表情如此严肃,莫非是项目遇到了什么自己尚未察觉的问题
杨平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用审视的目光,平静地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
当然,蒋季同的年龄跟杨平差不多,只是杨平在医学上的阅历远远超过他。
蒋季同基础扎实,思维敏捷,更难得的是有一股不服输的韧劲。尤其在之前应对技术封锁,急需寻找替代资源和调整实验方案的艰难时期,蒋季同表现出了超出预期的协调能力和攻坚精神,经常带着团队加班比对数据,联系
国内外各个合作单位,硬是在看似铜墙铁壁的封锁中,撕开了一道口子,保障了实验的延续。那段日子,他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圈,但眼神却愈发锐利和坚定。
这份沉稳和担当,杨平都看在眼里。
“坐下说。”杨平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蒋季同看着旁边的唐顺,唐顺先坐下来,蒋季同才放心地坐下来,身体微微前倾,保持着一个恭敬而准备聆听指示的姿态。
杨平将面前那摞资料轻轻向前推了推,几乎要碰到蒋季同放在桌沿的手。
“X2的实验已经全面走向正轨,后续的工作更多的是按部就班的推进。”杨平的声音平稳而清晰,“我平时要兼顾临床和科研两边,时间有限,经过慎重考虑,我决定将这个课题后续的具体管理和执行工作,全权交给你来负
责。”
杨平顿了顿,补充道:“当然,你要有什么不明白的,或者遇到无法决策的重大问题,随时可以来找我,我依然为你提供技术支持。”
蒋季同像是被什么东西定住了,整个人愣在椅子上,眼睛微微睁大,似乎一时没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由他负责
全权负责X2这么重大的课题
这简直是他梦里才敢想的场景,这个项目凝聚了教授多少心血,代表世界顶尖水平,其潜在的影响力和价值无可估量。
他原本以为,自己能作为核心成员参与其中,已经是莫大的幸运和锻炼,从未奢望过能独当一面,承担起领导者的角色。
巨大的惊喜和同样巨大的压力,瞬间同时充满蒋季同的脑海,让他一时无法适应。
“杨教授,我......我......行吗”蒋季同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带着颤抖,他甚至下意识地扶了扶眼镜,仿佛想确认自己是否听错。
旁边的唐顺拍拍他的肩膀,予以鼓励,让他不要这么激动,好好说话。
杨平看到他这副样子,脸上严肃的表情化开,露出一抹温和而肯定的微笑:“有什么不行的能力是在实践中锻炼出来的。这段时间,尤其是在应对特殊困难时期,整个项目组的协调、资源的整合,实验进度的把握,你不是
都管理得井井有条,完成得非常出色吗我相信你的能力和责任心,你自己也要相信自己。”
蒋季同回想起那段忙碌却充实的日子,确实,在高压之下,他被迫成长,处理了很多过去不曾接触的事务。原来,那不仅仅是任务,更是教授有意无意的考验和培养。
一股热血涌上心头,混杂着感激、兴奋和强烈的使命感。蒋季同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快,椅子向后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他挺直脊背,郑重地说道:“教授,谢谢您的信任!我一定竭尽全力,保证完成好项目后续工作,绝
不辜负您的期望。”
“好。”杨平满意地点点头,“资料你都拿回去,仔细研究。下周召开项目组全体会议正式宣布这项安排。到时候你需要做一个下一阶段的具体工作计划汇报。以后有什么困难可以直接和唐博士说。”
唐顺是整个实验室的行政主管,他不仅有自己的课题,而且负责各个实验室,各个课题组的管理协调工作。
“是!教授,我明白!”蒋季同双手有些颤抖地接过那摞沉甸甸的资料。
“没其他事情,我们先回去”唐顺起身。
杨平点点头。
看着蒋季同抱着资料,步伐略显僵硬地跟着唐顺离开办公室,杨平轻轻呼出一口气。
将X2项目移交出去,是他深思熟虑后的决定。他需要将自己从这些日益繁重的具体事务中解脱出来,腾出更多宝贵的时间去思考和研究那些萦绕在他心头已久的、更深层次的医学难题。
要思考这些问题,需要极致的专注和大量的不受打扰的时间。
同时杨平深知,医学研究的灵感,绝不能脱离临床实践这座最丰富的宝藏。实验室的数据再完美,最终也需要在真实的病人身上验证价值;而临床中遇到的千奇百怪的病例、药物或器械应用时出现的意料之外的反应,往往是
科研灵感的活水之源。
为了保持与临床最前沿的紧密联系,杨平做出了一个决定:在研究所内,开设一个由他亲自坐诊的全科门诊。
这样他的工作量不是很重,有时间来思考一些问题,同时又不脱离临床工作。
得益于当初夏院长极具魄力的支持,研究所本身就带有浓厚的全科性质。
它的研究课题不受传统专科限制,可以随心所欲地跨越内外妇儿等壁垒,专注于人体这个整体。
随着医学的发展,医学分科越来越细,医生往往只精通自己“一亩三分地”。
对于普通医生而言,精力有限,深耕专科是必然选择。但对于拥有系统加持,时间资源远超常人的杨平来说,全科的模式更能发挥他融会贯通的优势,让他在不同专科的知识碰撞中,找到解决复杂问题的独特路径。
研究所一楼早就专门辟出了一个区域,装修成了全科门诊室,门诊室的各种配置堪称顶级。
只是杨平一直没有启用这个全科门诊,现在杨平决定开诊,他的本意是低调开诊,不想兴师动众。
但是夏院长和韩主任可不想让堂堂杨教授这么低调。夏院长几乎是拍着桌子,兴奋地对院办说:“杨教授的门诊,是我们医院,不,是我们医学科学院的一块金字招牌!必须重视,必须支持!”韩主任则更是直接,亲自跑到门
诊现场,指挥着工作人员调整诊室的布局、灯光,甚至细致到检查办公桌上的文具是否齐全,顺手。
紧接着,各科室的主任、副主任,凡是手头暂时没事的,都纷纷“路过”一楼门诊区,热情地和杨平打招呼,美其名曰“学习观摩”。
更多的住院医、研究生、护士们,则自发地聚集在门诊区外的走廊上,翘首以盼,脸上洋溢着好奇与兴奋。
原本规划中安静的门诊区,一时间变得人头攒动,热闹非凡,杨平看着这一幕颇为感动。
或许有一天,当他老了,可以带着妻子在一个风景宜人的小镇,开一家小小的诊所,诊所外面围着等候的病人,那样的生活也不错。
门诊开诊没多久,内部电话急促地响了起来,陪诊的李民医生快步走过去接起。
“喂,这里是杨教授门诊......嗯,嗯......什么舌头缩不回去了”李民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诧异,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杨平一眼,然后继续对着话筒说,“好,知道了,我们这边准备一下,将患者直接送过来吧。”
挂断电话,李民快步走到杨平身边,低声汇报:“教授,急诊科熊主任那边打来的求助电话。说有一个患者,舌头伸出来之后,就缩不回去了,情况比较奇怪,他们请了口腔科会诊还是没找到原因,想请您会诊。熊主任本人
正在指挥抢救一个多发伤的重伤员,实在脱不开身,特意打电话来解释,说不然他一定亲自送患者过来。”
杨平微微颔首,表示理解。老熊是急诊科主任,性格豪爽仗义,带点江湖气,平时但凡请杨平会诊,只要走得开,他必定亲自陪同,详细交代病情,这份尊重和热情,杨平是知道的。这次看来确实是情况特殊。
“舌头缩不回去”旁边几位正在跟诊的研究生面面相觑,脸上都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
他们学医多年,见过的稀奇古怪症状也不少,但“舌头吐出来缩不回去”这种情形,还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这是什么怪病肌肉痉挛神经控制出了问题”一个研究生小声嘀咕。
“会不会是心理因素癔症”另一个猜测道。
大家低声议论着,都对即将到来的患者充满好奇。
不久,门诊室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轮子摩擦地面的声音。急诊科的医生和护士推着平车,将患者送到了杨平的全科门诊。平车后面,紧跟着一位面色焦急,眼眶泛红的少妇,显然是患者的家属。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平车上的患者身上。
那是一位大约三十多岁的男性患者,面色因痛苦和窘迫而涨得通红,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他最引人注目是诡异的舌头,确实如同电话里描述的那样,长长地伸出口外,僵硬地停留在下唇边缘,无法缩回口腔。因为暴露在空气中的时间较长,舌面显得有些干燥,颜色也比正常的淡红色要深一些,微微发绀。他试图
用力闭拢嘴唇,但伸出的舌头阻碍了口腔的闭合,只能发出一些含糊不清的“嗬嗬”声,嘴角还不受控制地流下一丝涎液。
“医生!杨教授!快救救他!这......这到底是怎么了”患者的妻子带着哭腔,几乎是扑到诊桌前,声音颤抖地哀求道,“就是早上起来说舌头有点不舒服,就对着镜子伸出来看看,结果......结果就成这样了,怎么弄都缩不回
去,这都快一个小时了,吓死人了。”
推他来的急诊科医生也赶紧补充汇报:“杨教授,我们查了生命体征,基本平稳,X片显示颞下颌关节没问题。尝试过让他放松,局部按摩,都没有效果。排除了明显的急性脑血管意外迹象,但也拿不准到底是什么原因,熊
主任指示立刻送来您这里。”
杨平站起身,走到平车旁,面色平静如水,丝毫没有因为患者奇特的症状而流露出任何惊讶或厌恶的表情。他先对患者的妻子温和地说道:“不要慌,先冷静下来,我们既然接手了,就一定会尽力弄清楚原因。”
然后,他示意李民和护士协助,将患者扶起躺到诊床上。
“别着急。”杨平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魔力,“我们先了解一下具体情况,然后再检查检查,弄清楚情况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