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推移,渐渐接近冬至这个时间节点,那一条咒禁长城的裂缝越来越大,天地异象也越来越明显。
最直观的表现就是不断有仙渣从裂缝里跑出来,在附近的岛屿上制造了一场又一场血案。
当那一支率先在裂缝秘境边建立前哨站的弗朗机军队,开始大规模调动集结的时候,秘密就很难再瞒住。
再加上东方的三班鬼神大多都能掐会算,用有限的信息就能拼凑出完整的情报。
很快,南洋大大小小的势力就都知道了“地狱之门”的大概位置。
只不过作为毗邻沧溟大洋和墙外仙界两千年的本土势力,他们自然不会学西夷的叫法,而是称之为:“仙门”。
跨过这道门扉就有可能一步登天,羽化升仙!
为了得到不死仙药,不仅仅是早就从北方出发的大昭、鞑靼、倭国三方,暹罗的龙婆僧、龙庇僧师徒。
周围凡是自认为有几分本事的大小势力,或者寿元将尽想要殊死一搏的神道职官,纷纷扬帆出海,杀向最东方的香料群岛。
渤泥国那些篡位的王公刚刚才在一阵提心吊胆中,目睹大昭宝船舟师通过他们的领海不过半天,就有另外一支挂着星月旗帜的舰队来到这里。
“杀光这些小乘佛教徒,一个不留。”
他们踏上前一波血腥气还没有散尽的土地,以绝对优势兵将这些在政变中取得胜利的新任王公屠杀一空。
虽说渤泥国在巅峰时期,大半个婆罗洲都属于他们。
但现在早就已经衰落,只是一个占据了北方部分沿海地区的小国而已。
国土面积只有九藩岛的六分之一,大约六千平方公里,国内连一个活着的在世鬼神都没有,毫无反抗之力。
很快,来自奥斯曼帝国的高序列英灵剥皮将军拉拉帕夏,就亲手扶持了王室中的星月信徒登上王位,取代了刚刚那一批上座部佛教的代理人。
前后不过短短几天时间,渤泥国的统治者就像走马灯一样,你方唱罢我登场,换了一茬又一茬。
这就是小国的悲哀,换不换统治者,他们自己说的根本不算。
在巨舰大炮和天工宝船到来之前,神道本身就代表着最强的力量没有之一,走哪条道路关系国本。
渤泥国中一直有三方力量在博弈,三官盟威、星月教会、上座部佛教。
大昭立国之初,与渤泥的关系就极为密切。
渤泥国在太祖四年首次入贡,成祖三年,皇帝派使者携诏书彩币抚谕,同年渤泥国王麻那惹加那乃遣使朝贡,皇帝正式封其为王。
成祖六年,国王携王室、陪臣150余人亲赴神州朝见,不幸病逝并安葬于南直隶,成祖以王礼厚葬,谥号“恭顺”。
郑和下西洋时也曾多次到访渤泥国。
可惜,百年之前大昭王朝在海上的影响力渐渐消退殆尽之后,其他势力便开始趁虚而入。
先前被龙庇僧活埋的本基兰·博尔基亚属于亲大昭派,这才选中了林道乾这个在大昭当官的女婿。
刚刚被剥皮将军杀光的穆伊扎丁·博尔基亚一派则属于上座部佛教,花费巨大代价请龙庇僧出手,不过做了几天的国王便又退位让贤。
谁让奥斯曼帝国目前依旧处于鼎盛时期,是所有星月教会国家的宗主。
他们的海军正在满剌加海峡另一头,跟弗朗机人争夺次大陆的婆罗多海,以及全世界的霸权。
在渤泥国的博弈中,目前看来还是奥斯曼和星月教会稍胜一筹。
其实,香料群岛的很多土著酋长们跟渤泥国一样。
尼德兰人和弗朗机人来回厮杀争夺,他们基本上每年都要死一次,你杀我的酋长,我再杀你的酋长。
这些统治者就像是无能的丈夫一样,当真是无论是谁来了,都能把自己的国家按在地上,进进又出出!
这就是大昭王朝缺位之后的南洋现状。
“继续南下,我们要抢在所有人前面进入地狱之门,夺得不死药,向全世界证明灭亡拜占庭帝国的我们,才是真正的罗马正统!”
剥皮将军拉拉帕夏一声令下,便丢下自己新扶持的国王继续南下。
此时若是从高空看向南洋,就能看到广袤无垠的碧蓝海域上,数不清的战船正在向着同一个方向进发。
鞑靼人萨满、瀛洲神道教、扶余谤法师、新旧圣十字教会、星月教会、婆罗门教、上座部佛教、遍布南洋的原始巫教
只要能想到的势力都应有尽有。
没有势力归属的各方“牛鬼蛇神”数量更加庞大,多到连见闻最广的本地地祇都认不齐全。
修成所谓七杀元神准备找龙庇僧报仇的林道乾就是其中之一。
化身一条赤红大蟒在水下高速奔行,要去提前埋伏仇敌,救回自己的未婚妻。
王澄和他那支规模最庞大的宝船舟师却没有火急火燎地赶路,去跟南洋各方势力抢一个先来后到。
而是选择在山海会总部所在的三发城第二次登陆。
港口上早就张灯结彩。
山海会留守大本营的上千管事、门人弟子、还有来此经商的海商,全都在白发苍苍的老吊爷带领下,列队恭迎足足迟来百年的第八次宝船舟师。
“拜见宣威正使王大人!”
“我等盼王师久矣!”
大多数人都深深松了一口气,某些感情丰富的遗民想起先祖们的百年艰辛,忍不住潸然泪下。
历史仿佛重迭,百年之前自家祖先或许就是这样日复一日,等待着郑公和他的舟师回来,一直默默等了五代人才等来了今日。
几许辛酸,几许惆怅,引得虚空中有人深深一叹:
“终不负无悔矣.”
某种几欲化作历史沉渣的强烈执念,终于在此刻烟消云散。
这些年山海会在一波又一波殖民者冲击下渐渐独木难支。
此间没人觉得被皇帝授权总管南洋事务的王澄是来夺权,反而将之视作了最大的援军和靠山。
况且,他本来就是堂官弟子,根正苗红的自己人。
“王大人来了,青天就来了,我们这些海外遗民的日子就有盼头了。”
一身麒麟袍的王澄带着一众兵将登陆,大步上前扶起老吊爷。
“老会长折煞晚辈,快快请起。
除了钦差总兵、宣威正使,晚辈更是山海会弟子,家师远在月港,还时常挂念您老呢。”
老头儿一张脸笑得像朵菊花:
“要的,要的。
老朽和所有宝船遗民都盼朝廷舟师已久。
拜的不仅是你这位正使,也是我们所有人祖上的来时路啊。
唯一一点有些可惜,若你也是当年郑和大舰队的宝船遗民那就更好了,众多先辈死也瞑目了。”
被身后的孙子孙天霸拽拽袖子,才意识到这话不妥,轻咳一声:
“虽非血裔,身为我山海会的法裔也很好。
富贵啊,你是雨亭的接堂弟子,等你晋升上三品,老朽便退位让贤,由你执掌山海会。
三发城、满剌加官厂和苏门答腊官厂全都对你马首是瞻。
对了,还有我这根由会长代代相传的吊.嗝!”
可一句话还没说完,那条结局一根绳便忽然拴住他的脖子,猛地将他吊了起来。
双腿悬空,像荡秋千一样在无数人面前荡来荡去,引来一片惊呼之声。
王澄:“呃”
“恕我敬谢不敏。
这会长之位我当仁不让,但是这根绳儿还是算了吧。”
近距离接触的时候,他从这件一国之宝身上感受到了浓浓的天命味儿。
没来由的有种预感,要是当初龟山反贼拿这根绳去刺杀绍治皇帝。
说不定他现在已经完了,这大昭的天下也完了。
随后跟众人一起七手八脚地把老头给救了下来。
老吊爷上吊的经验比别人走路的经验还要多,自己倒是乐呵呵地跟没事人一样,拉着王澄便回去开宴。
一边吃喝,一边为他介绍婆罗洲的情况:
“富贵啊,我听天霸说,你准备拿下整个婆罗洲建立宣慰司和大型造船厂?
这事儿可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婆罗洲南部和内陆的雨林里,全都是分散的部落或小型酋邦,从来没有形成过强大的统一国家。
婆罗洲上有不少河流,卡普阿斯河、巴里托河、拉让江等等大多发源于内陆,然后从四面八方流向不同海岸。
每个河流流域自然形成了一个相对独立的社会和经济单元。
大多数居民都是沿河而居,最终在下游的港口城市形成贸易中心。
因此,婆罗洲的政治实体主要就是以港口城市为中心的“港市国家”,如渤泥、三发、坤甸、马辰等等都是这样。
这些港口城市的财富和权力基础来自海洋贸易和资源出口,而不是内陆的农业生产,岛上也没有能发展出农业中心的大型平原。
内陆的部落社群保持高度自治,通常用森林产品与港口的统治者交换盐、布匹、陶瓷等制成品。
港市国家则通过控制贸易路线和与内陆部落的贸易关系来对内陆施展影响力。
介绍完大体情况,老吊爷又道:
“想要打下沿海的港市国家,只要咱们彻底垄断对外贸易,就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建立起一个环岛城市圈。
想统治内陆的部落却很难,他们不仅自给自足,还有烧火塘拜祖先灵、拜稻灵、拜山川河岳神的传统。
其中最厉害的一位鬼神名叫虎神,是一位转世后修成了上三品在世鬼神的大妖。
包括我们这些已经扎根百余年的侨民,所有人有见虎烧香的传统。
他跟很多牛鬼蛇神一样,因为妖身寿元将尽,已经提前一步出发去了仙门.”
等听着老吊爷事无巨细地讲述了婆罗洲的大体情况。
王澄跟身边的沈月夜对视一眼,默契点头:
“我们想要一统婆罗洲,用这里盛产的柚木建造一支海外舰队,下一个通灵傩面就决定是祂了。
前提是,祂走了就不会再回来!”
王澄跟老吊爷讨论了一番婆罗洲接下来的规划,便没有久留。
等宝船舟师离开三发城之后,整支舰队就开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突兀地消失在了大海上,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只有一道十丈长的白金剑光腾空而起,趁着夜色直奔旧港宣慰司。
王澄也变回了本来面貌。
觉醒宿慧之后,第一次亲自来拜访自家那位世交朱尧斋朱伯伯。
也是为了拿到进入“仙门”前的最后一张底牌。
只要有这张牌在手,任凭哪方势力抢占先机,他都能立于不败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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