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历听后不禁暗自为自己喝彩。
嘿嘿,猜对了!
这雍正果然随时都喜欢在细微处考验自己的臣子啊!
哪怕自己是他在历史上笃定的皇位继承人,也还是会面临一些考察。
尤其是在现在要让自己管兵权的时候。
这让本就敏感的雍正不得不更加谨慎了。
“嗻!”
弘历因此应了一声。
但他也没有打算白让雍正这么考验自己。
何况,他知道雍正是喜欢有脾气的人。
所以,弘历把一碗放有银勺的明黄釉瓷碗端在手里后,就转身看向雍正:“阿玛你要考验儿臣就考验儿臣,干嘛也考验苏培盛,您还信不过他吗,让他差点得罪儿臣!”
雍正呵呵一笑:“朕这是考验?”
“就是考验!”
“越是圣君越是容易让自己的一言一行都藏着深意。”
“儿臣不只在史书上见过,现实中也常见过好几次,阿玛您这样玩不腻吗?”
弘历问道。
雍正扬了一下手:“吃粥吧,别冷了。”
“那富察·福清的事?”
弘历没有立即吃粥,而是问了一句。
“你看着安排。”
“既然让你掌管兵部、八旗都统,朕岂能不信你?”
“何况,你还是朕的儿子。”
雍正问着就笑了笑。
富察·福清这时也立即走上前来:“奴才叩谢主子恩典!”
“起吧。”
“你伯父现在怎么样?”
雍正问道。
富察·福清说了一下马齐致仕后的近况。
雍正听后没再多言。
弘历这里已经开始用银勺吃起粥来。
他代祭了一天,也的确饿得不行了,所以速度颇快。
雍正见此便对苏培盛吩咐说:“把御茶膳房新蒸的羊肉包子,给你们四爷拿一碟来。”
“嗻!”
苏培盛没多久就奉了羊肉包来,而一脸感激且轻松的把羊肉包放在了弘历面前的几案上,笑着说:“四爷请用。”
弘历也没有客气,拿起就咬了一口。
雍正因而微微一笑。
在养心殿用完早膳后,弘历就先去了八旗都统衙门。
富察·福清现在已是二等侍卫,调于八旗火器营中,可任掌管防营总。
而八旗各禁军防营总这种中层将领,一般派充为八旗火器营掌印总统大臣的王公或都统引授。
所以,在雍正同意后,弘历就需要来告知给福彭一声,让福彭履行引授程序。
福彭在承袭平郡王后,弘历为推广自生火铳在火器营的普及度,就把他运作到了八旗都统衙门,作为掌火器营的王公。
而福彭的主要职责就是操练八旗火器营。
因弘历重视此事,再加上他也感念弘历对母族曹家的照顾之恩,操练的也很是尽心。
在武备学堂受过专门培养的福彭在火器操练方面也有的经验,倒也不是盲人摸象。
弘历来后就也检阅了一番,而把让他引授富察·福清为左翼防营总的事,告知给了福彭。
八旗火器营分成左右翼两营。
而操练自生火铳的则是左翼营。
右翼营目前还是装备的鸟铳。
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军中有不信任自生火铳的声音,而为稳妥起见,也就只先对左翼营换了火器。
弘历在把这事告知给福彭后,就去了兵部。
他这次没有提前派人去通知兵部,雍正已下旨让他署理兵部,而是直接来了兵部,主打一个猝不及防。
因为,时下满汉大臣都在为“礼从祖制”和“礼从天子”而议论纷纷。
满臣这边,大多数还好,已经开始主导“礼从天子”。
这倒不是因为满臣多么开明,而是雍正才大清洗过,让满臣中许多保守派都没了,剩下的就只有原则性不强的日子党和支持“礼从天子”的人。
当然,这也不是说就没有主张礼从祖制的声音,只是不多而已。
汉臣中倒是为此越发分裂,在开禁“剃发易服”的诱惑面前,许多汉臣依旧坚持着“礼当从祖制”的主张,尽管他们知道圣意不是这样。
不过,正因为他们是汉臣,所以,他们坚持归坚持,没有明着这样说。
弘历也有意借此机会区分一下这些朝臣到底谁保守谁开明。
所以,弘历才突袭了兵部衙门。
于是。
弘历在来到兵部衙门后,见到了神奇的一幕。
兵部满尚书鄂尔奇正穿着华贵的宽袖大袍,在屋内赏雪喝御赐的腊八粥。
而兵部汉尚书路振扬正在庭院内舞着大刀,引得许多兵部官吏在一旁驻足观看。
弘历不用问就知道这两人在“礼制”上的主张。
而鄂尔奇就是鄂尔泰的弟弟,是弘历的旗下奴才。
因为鄂尔泰的关系,所以弘历见过他,自然认得出来,且早就听鄂尔泰自己说他弟弟喜奢华,好风雅。
至于路振扬,弘历则知道他是武将出身,因为在地方上军政表现都很出色,就被雍正转了文职,任兵部汉尚书。
武转文在清朝是可以的。
岳钟琪就从武将转任过川陕总督。
而路振扬以武将出身任兵部尚书自然也不例外。
这也是科甲出身的官员一直所深恶痛绝的。
毕竟,搁在前朝,尚书总督这类的官,武将根本就没资格担任。
正因为此,路振扬虽然是民籍汉人,但对大清祖制并不排斥,还很拥护。
他只怕大清皇帝一旦不遵守祖制,他这样的武将就当不了总督尚书,更不可能当大学士成为议政大臣了。
所以,路振扬非常看不惯鄂尔奇这种更热衷汉人士大夫风雅事的八旗贵族。
他觉得鄂尔奇这种堕落的八旗贵族,自然是对祖制的背叛者。
“给四爷请安!”
两人以及兵部其他官员在发现弘历来后,就都慌忙向弘历见了礼。
“罢了!”
弘历回了一句,就双手入袖的进了大堂,然后转身看向这些官员:“汗阿玛已经降谕,让本王兼署兵部。”
说后。
弘历就让人把谕旨公示给了诸人。
而鄂尔奇和路振扬等兵部官员在看了谕旨后,路振扬就突然开口说:“四爷既然署理兵部,臣便斗胆请四爷上本,请旨处斩尚书鄂尔奇!”
尚书鄂尔奇一脸惊愕,而忍不住问道:“路振扬,你好好想想,这里该谁说了算!”
“我自然清楚,现在这里该四爷说了算!”
路振扬硬邦邦的回了他一句,就对弘历又道:“四爷,您刚才也看见了,他鄂尔奇身为满人,竟着汉服戴汉巾,此等大逆不道之举,岂有不杀之理!”
弘历听后摸了摸鼻子,然后看向了鄂尔奇,
他倒是想听听鄂尔奇如何解释。
尽管,他知道现在满人汉化得很快,很多连满文都不会写,满语都不会说。
鄂尔奇这时跪了下来:“四爷明鉴,我大清律例,只规定了汉人必须剃发易服,没有说满人不能易服,不能着汉服戴汉巾,就是主子都会着汉服的!”
弘历听后虽然不得不承认这大清律例订的很双标,但鄂尔奇的确属于是成功钻了大清律例的漏洞,而因此对路振扬说:“他说的没错,他在值房不着官服,只能算是失礼。”
路振扬一时语塞。
而这时,有侍卫持谕旨来了兵部:“有旨!经礼部、翰林院、国子监、都察院、六科诸清臣会议已定,礼当从天子,而请旨编写《国礼大典》,允之,另思各族皆中国赤子,故不再强令易服,皆从其便,只在官者须着官服,以示尊重!”
在场诸人皆大惊失色。
弘历也没有想到,雍正这么快就让礼部翰林院等清流形成共识。
但他知道,这里面,很可能是张廷玉的功劳,至于这里面有几分是被迫服从皇权,几分是不得不为恢复汉服而退让,就不知道了。
反正,雍正自己想做的事,的确没几人能阻止。
弘历只能承认,雍正这是在彻底停诸王旗权,满都护等也暴毙,又圈禁了老十四,且见满洲宗室和八旗贵族依旧翻不起浪后,便干脆在让他掌兵权的同时,直接摊牌了,而让汉人士绅们自己选择站队。
而历史无疑也因为弘历这个穿越者的影响发生了改变,让要统一认知,分辨立场,以何为大清之本的雍正,做出了比历史上更为大胆的事。
雍正让剃发易服不再被强制执行,这不仅仅有助于增加底层汉族知识分子对他的好感,也利于他在西南进行的改土归流。
要知道,在改土归流中,西南少数民族激烈反抗的最大原因也是因为剃发易服。
历史上,还是在乾隆时期实在是军事成本太高,清廷才对西南诸少数民族妥协,不再要求他们剃发易服,只要求他们在正式场合,如见官如进学,须着汉服。
这里面,值得一提的是,西南诸少数民族的确不排斥在正式场合穿汉服,但排斥穿满服。
且乾隆时期这么一退让后,西南改土归流的土著反抗激烈程度也的确大减。
话转回来。
此时,路振飞已经呆滞在原地。
而弘历则朝他走了来,说:“其实,靠祖制也不能保证武将地位,朱明时,朝野不少也很是强调祖制,但也没能阻止文贵武贱,最终还得看天子,看时局,顺应其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