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世擎抵京当日。
景泰帝亲自率眾大臣出城相迎。
“臣裴世擎,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裴世擎下马跪拜。
“威远侯快快请起。”景泰帝满脸笑容的上前亲手將其扶起来,又看向他身后一眾將领说道:“诸位將军都是於国有功之臣,也快快请起吧。”
“谢陛下!”一眾將领起身。
裴世擎满脸动容的说道:“怎能劳烦陛下您亲自相迎,折煞臣也。”
“威远侯可是为朕开疆扩土的大功臣,是我大周擎天之柱,朕合该亲自来迎。”景泰帝哈哈大笑,看向他身后军容整齐的军队夸道:“不愧是能压著北蛮打的英勇之师,好啊。”
为了討景泰帝欢喜,在抵达京城前裴世擎特意下令全军披甲,数千凯旋而归的精锐锋芒毕露、气势如虹。
这次押送俘虏进京受赏的军队还不是他麾下最精锐的铁骑卫,主要是带铁骑卫怕嚇到皇帝让其更加忌惮。
“陛下万岁!”裴世擎高喊一声。
“万岁!”“万岁!”“万岁!”
威远军三声齐呼,如有排山倒海之势,更似群虎咆哮,令一些文官脸色煞白,而景泰帝则笑容更加灿烂。
“怪不得蛮族会败,草原群狼焉是虎群的对手?威远侯,这支营就叫虎啸营如何?”景泰帝看向裴世擎。
裴世擎毫不犹豫一口应下,“谢陛下赐名,虎啸营永为大周屏障,將会为陛下撕碎一切胆敢来犯之敌。”
“好!好!好啊!”景泰帝连说三个好字,拉住裴世擎的手往自己御輦走去,“威远侯与朕同乘一车,路上好好跟朕讲讲与北蛮的战事细节。”
“这万万不可,微臣惶恐,还请陛下收回成命。”裴世擎连忙拒绝。
“这是旨意。”景泰帝故作不悦的板起脸,隨即又拍打著裴世擎的臂膀笑道:“裴家满门忠烈,威远侯你大败北蛮为朕开疆扩土,平阳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平西渝州之乱使大周免於战火,又如何受不起这番待遇?”
“陛下爱我,臣铭感五內,唯有以死相报。”裴世擎虎目含泪说道。
也是老演员了。
隨后他就被景泰帝拉上了御輦。
“陛下有旨——起驾回宫——”
无数百姓沿街围观,人潮似海。
“陛下竟然特许威远侯与他同乘御輦,这对裴家是何其厚爱啊。”
“裴家两代人一门双爵,皆对陛下忠心耿耿,同於国有大功,陛下厚爱裴家也正常,否则才让人寒心。”
“平阳伯若是封侯,裴家就是一门双侯,此等殊荣还没有过先例。”
“可惜听说平阳伯与威远侯父子关係势同水火,若非顾及名声都要断绝关係,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
回到皇宫后,景泰帝宣布了对威远军此战大胜的赏赐,一些军官的晋升和给士卒的物质奖励且不提,裴世擎本人也只是加了些荣誉性虚衔以及得到了诸如剑履上殿等等特权,重点是裴少棠加官进爵,被封为清远男。
听见自己封爵那一刻裴少棠都恍惚了一下,隨后才激动不已的谢恩。
他知道自己完全是占父亲的光。
他爹目前已经封无可封,景泰帝又不想给他爹封公,所以就只能重赏威远军將士以及他这个参战的儿子。
同时大家也知道给裴少卿封侯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因为给裴少棠封个男爵还远不够作为对裴世擎的补偿。
今后裴家一门三爵,显赫无双。
就凭这份厚爱,谁都可以造景泰帝的反,唯独裴家父子三人绝不能。
否则首先在大义上就站不住脚。
皇帝安排的御宴结束后,裴世擎父子俩人终於回到了阔別已久的家。
“妾身恭迎公公和夫君回府。”
纳兰玉瑾抱著儿子出来迎接。
“幸苦你了。”裴世擎真心说道。
他虽然就只有两个儿子,但裴家可不是一个小家族,他们这一支又是最显赫的,免不了人情往来,他不在京城时这些事全都是这个儿媳操持。
所以日子一定不会轻鬆。
纳兰玉瑾莞尔一笑,“公公和夫君在外为国征战才辛苦,儿媳在家锦衣玉食好吃好喝哪能称得上辛苦。”
“来,快让我抱抱孙子。”裴世擎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拍拍手说道。
纳兰玉瑾上前把孩子递过去。
趁著父亲逗自己儿子,裴少棠凑到妻子身边,“玉瑾有没有想为夫?”
“公公和那么多下人还在呢。”纳兰玉瑾娇嗔一声白了他一眼,隨即眼中又闪过丝柔情和心疼,“夫君又瘦了一些,还晒黑了,真是苦了你。”
“你才辛苦了,操持家中杂事劳心劳力。”裴少棠握住她的手说道。
纳兰玉瑾微微一笑,“公公夫君別在门口站著了,我们先进屋吧?”
“好,走。”裴世擎点了点头把孩子递给裴少棠,“也抱抱你儿子吧。”
“嘿嘿,儿子,爹回来了,快点叫爹。”裴少棠抱著儿子一阵傻笑。
白白胖胖的小人儿睁著黑溜溜的眼睛望著裴少棠,小手张牙舞爪,嘴巴蠕动含糊不清道:“爹……爹”
“爹!爹你听见了吗?玉瑾你刚听见了吗?他会叫爹了!”裴少棠短暂的错愕后大喜过望,激动的吼道。
纳兰玉瑾笑吟吟的看著这一幕。
一岁的孩子已经能说一些简单的字节,“爹”就是她教的,就是想著今天给裴少棠个惊喜让他高兴一下。
裴世擎眼角带著笑意,但嘴上却说道:“听到了听到了,你小子大惊小怪什么,我被叫了几十年爹呢。”
“那能一样吗?”裴少棠嘟嚷道。
一家四口说说笑笑进了前厅。
下人立刻送上热茶和果点。
纳兰玉瑾挥挥手將丫鬟和家丁都打发出去,抿嘴说道:“公公和夫君应该收到我最后那一封的信了吧?”
“收到了,我的想法跟那小子是一样的,知道他心里还认我这个爹认这个家就行,表面上还是要装作水火不容麻痹陛下。”裴世擎沉声说道。
裴少棠补充了一句,“我跟爹都已经商量过了,今后还是玉瑾你去接触少卿即可,作为长嫂眼见昔日小叔子飞黄腾达,为了家族考虑想修补关係也合乎情理,不会惹陛下怀疑。”
“嗯。”纳兰玉瑾点点头,接著又说道:“这么一来公公短时间內就没法见到自己另一个孙子了,小傢伙白白嫩嫩跟少卿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裴世擎神色一黯,隨即又故作洒脱的摆手一笑,“不见便不见吧,迟早有一天能见到,也不急於一时。”
等到陛下驭龙宾天,他就可以跟裴少卿相认了,届时哪怕是齐王继位也不敢贸然对裴少卿进行打击报復。
而齐王正试图阻止裴少卿封侯。
“父皇,裴家已一门三爵,还要给裴少卿封侯是不是不妥?儿臣听闻他此次回京后可是跟平西侯府走得很近啊。”齐王小心翼翼的轻声说道。
景泰帝抬头看了他一眼,不咸不淡的说了句:“有什么话就直接说。”
“是。”这段时间景泰帝对他的態度让齐王自认为父皇甚爱自己,储君之位已经稳了,所以也就拿出儿子跟爹交心的態度直言不讳道:“平西侯多年未归京,可见早有异心,裴少卿虽与威远侯决裂,但亲情血脉又怎能轻易斩断?儿担忧若是威远侯被裴少卿裹挟与平西侯联合会动摇国本。”
裴少卿与自己有旧怨,他若是为了避免被自己登基后报復,极可能干出这种事,所以齐王觉得不可不防。
“你能想那么远朕很高兴,但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景泰帝眼中闪过一丝嘲弄,淡然说道:“先把你手头的事办好,別给我丟脸,其他的我自有打算,你少操些没必要的心。”
“是,儿遵命。”齐王很无奈。
目送著齐王离开,景泰帝微不可闻的嘆了口气,“太子近期可还好?”
“一如既往。”刘海简言意骇。
景泰帝点点头又投入到工作中。
“噗——”
突然他毫无徵兆的吐了口血。
“陛下!”刘海大惊,立刻上前一把扶住景泰帝要倒下的身体,掏出枚丹药塞进他嘴脸,“陛下好些了吗?”
“不碍事,今日累得太厉害。”景泰帝摇摇头,摆了摆手说道,他昨晚处理奏章到半夜才睡,大清早又起床去迎接裴世擎,然后又完整参加了整场御宴,现在又直接投入到工作中。
这种强度別说是他这种早被丹药榨乾身体的老头,就算是一个身体健康的老头也扛不住,所以才会喷血。
刘海眼中难掩忧色,“陛下当保重身体才是,您才是国家之根本。”
“我还有多久。”景泰帝直接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跡,淡定的问道。
刘海抿了抿嘴没第一时间回答。
景泰帝看著他,“又缩短了?”
“陛下若再这么下去,恐怕只有半年了。”刘海扑通一声跪下说道。
去年他还以为景泰帝靠著灵丹还能再撑上两年,结果没想到恶化得那么快,当然,主要原因还是景泰帝每次服完丹后都不把自己当人用,身体越用越坏,药量越加越大,形成了恶性循环,导致已到油尽灯枯的地步。
“半年,半年。”景泰帝头一次听见自己的寿命余额后为此感到忧虑。
倒不是怕死。
而是怕很多事来不及做完。
他感慨一声:“时不待我啊!”
北蛮算是告一段落了。
下一步就是处理掉平西侯姜虎。
然后就可以將这个国家交到合適的人手中,自己也能够放心的去了。
五天后,魏国镇东將军侯冠羽得知了闻家造反但被迅速扑灭的消息。
大感遗憾,太快了,否则魏国就能趁虚而入在大周內扎根钉子,將来能和渝州闻家里应外合打垮平西军。
“裴少卿,此人著实不简单,恐成我魏国劲敌啊!”侯冠羽感慨道。
隨后便下令撤军。
而姜虎也已经知道了魏军之所以异动的原因,在初得知闻家谋反时他惊愕万分,竟然还有人抢在我前面?
就在他思索著自己能不能藉机做做文章,看是否能从中获取到什么利益时,又得知闻家当夜已经被剿灭。
整个人大无语住。
本来以为闻家是要整个大的。
结果没想到拉了一坨大的。
“爹,闻家也太不爭气了,跟闹著玩儿似的。”姜啸风黑著脸吐槽。
姜虎摇了摇头,眼中带著忌惮之色说道:“闻家虽然闹了个笑话,但是却也给我们带来了警示,如今天下承平,基层士卒多只想安居乐业。”
虽然还没得知具体的情况,但他相信闻家既然敢反,就肯定事先搞定了渝州卫,结果渝州卫又被裴少卿策反了,说明渝州卫造反立场不坚定。
以小见大,各军多半都是如此。
“爹,那是渝州卫,我平西军跟渝州卫可不一样,您要是下令打入京城去问罪皇帝,平西军上下肯定是无人不从。”姜啸风不以为意的说道。
姜虎看著他问道:“然后呢?”
“什么然后?”姜啸风顿时愣住。
姜虎冷静的说道:“平西军是唯我是从,也很能打,但难道你以为只凭平西军就能定鼎天下?闻家这次的事就说明人心思定,如果不占据大义和有合適的大环境,平西军將会遭到难以想像的抵抗,而一旦无法迅速打开局面,等京城集全国之力討伐,最终只会落到跟闻家一个下场,除非是投靠魏国,但万不得已不能如此。”
原本他想的是让宛贵妃假装已经对储君之位死心,麻痹皇帝和齐王。
等皇帝一死就立刻让潜伏在京城的高手刺杀齐王,齐王死后姜家在朝中的大臣就拥护九皇子继位,然后平西军负责討伐各地不从的乱臣贼子。
当然,这是最理想的情况。
最坏的情况是刺杀齐王失败,那么宛贵妃带著九皇子从密道逃出京城来西疆,在这边另立新皇打回京城。
这是最可能发生的,毕竟齐王身边不缺高手效力,没那么容易刺杀。
可是现在看来,这何其难也?
如今满朝文武都认为齐王是景泰帝的继任者,届时他拥立外孙想打回京城,对於想安居乐业的百姓和各地士卒来说他就是跟闻家一样的逆贼。
別说打回京城了,大概率是被困死在西疆,倚仗魏国偏安一隅,这绝不是姜虎想要的结果,毕竟如果只是割据一方的话,他现在就可以做到。
“看来我们要改变下计划了,”
“怎么改变?”姜啸风连忙问道。
姜虎不答,他也没什么头绪。
“侯爷,京城家中来信。”
突然一名亲卫隔著门稟报导。
姜啸风立刻起身去开门接信,转身拆开递给姜虎,让亲爹先行过目。
姜虎刚接过信时本来漫不经心。
但很快就坐直了身体,眼睛也越来越亮,脸上笑容越来越盛,起身原地踱步大笑说道:“好!好!好啊!”
“爹?有什么喜事?快让我也高兴高兴。”姜啸风抓心挠肝的问道。
姜虎神采飞扬的说道:“刚刚还说要改变计划,没想到这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你弟弟在信上说月娥已经亲自说服了裴少卿,裴少卿答应与我们姜家合作,帮助小九登上皇位。
只靠我们平西军自然是难以打入京城的,但是若再加上威远军以两麵包夹之势向京城挥兵则大事可成!”
“月娥是怎么说服裴少卿的?她还有这种口才?”姜啸风不敢置信。
姜虎瞪了他一眼,“士別三日当刮目相看,你妹妹也不可能永远毫无长进,皇宫是个锻链人的地方,关键是裴少卿跟齐王有仇,齐王登基后他落不到好,所以只能跟我们合作。”
“但是爹,裴少卿跟威远侯可水火不容,甚至要断绝父子关係,他不能代表威远侯的意思吧?陛下那么厚爱裴家,裴家能反?”姜啸风说道。
“厚爱裴家的是当今陛下,而不是下一任新君。”姜啸斩钉截铁的答了一句,接著又说道:“父子血缘哪那么容易切割,裴少卿作为亲儿子都反了,裴世擎岂能置身事外?这不是他个人意志能决定的,何况裴少卿本身也是一股很强的势力,且不提靖安卫,至少在蜀州卫和渝州卫他有不弱的影响力,这两地都与西疆接壤。”
平西军想进京,就要迅速拿下蜀州和渝州才能打通去京城的路,有裴少卿相助就能兵不血刃的长驱直入。
何况西疆一地反和蜀州渝州一起反能造成的震动是不同的,將会导致更多人心中的天秤偏向他们这一边。
“还是父亲看得远。”姜啸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对將来確实多了几分信心,但对於姜月娥能说服裴少卿还是不敢信,就他妹妹那个狗脑子?
他显然是低估了自己的妹妹。
再蠢的女人,只要是上下两张嘴一起上,很容易就能说服一个男人。
姜虎说道:“立刻回信,告诉月娥不惜一切代价要交好裴少卿,最好能想个办法让他彻底跟姜家绑死。”
不用他说,姜月娥已经做到了。
连自己的清白都不惜。
“是,爹。”姜啸风点点头应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