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县令其人,今年四十有三,出身并州望族。没有功名,当年靠着家里捐官,做县令后,十分贪财。
江县令是个聪明人,敛财有道。他不直接索贿,也不在田赋上做手脚。毕竟是大族出身,三瓜两枣的看不上,要贪就贪大的。治下有两座山,山里发现了一处铜矿。江县令没有上报,将铜矿据为己有。挖矿的苦力,都是县衙大牢里的犯人。
这些犯人,多是平民出身,也确实是犯了律法。前脚进了大牢,后脚就被送进深山里挖矿。想伸冤都没地方可伸。
只靠犯人挖矿,人手总是不足。聪明的江县令,便将心思动到了流民身上。他派衙役抓流民,抓来的流民直接送进深山。
做了流民的,本来就是无路可走的贫民。饿死病死在路边,都没人过问。少几个十几个,又有谁知晓?
靠着这样的法子,数年下来,江县令靠着铜矿发了大财,竟也一直没出乱子。
这一回,江县令也是常规操作而已。他委实没想到,在转送流民的时候,有一个机灵的逃了出去。因为心中愤怒,硬是一路奔逃到燕郡,寻到郡守府外,击鼓鸣冤告状。汤郡守不敢隐瞒,将此事直接禀报到天子。
天子一怒,江县令就倒霉遭殃了。
裴燕领了两百天子亲卫,一路快马去了澧县县衙。
当杀气腾腾的裴统领拿着长刀进来的时候,江县令吓得腿都软了。衙门里二十多个衙役,也没人敢上前拦一拦,个个低头缩脖子不敢吭声。
江县令妄图狡辩,裴燕压根连一个字都没听,晃了晃手中长刀:“有什么话,等见了天子再说!来人,将他绑了!”
裴越裴婉应声上前。两人都是自小捆俘虏捆惯的,动作十分麻利,顷刻间就将江县令捆成了死猪一般。裴越嫌高呼冤枉的江县令聒噪,将臭烘烘的布团塞进江县令口中。
整个过程,加起来也不过一炷香时间,江县令就被拿下,堪称神速。
裴燕粗中有细,令澧县的县丞代行县令职责,又捆了江县令的心腹幕僚和家丁。寻到了矿山的位置,将七八十个枯瘦如柴身形伛偻的人都放了出来,应该坐牢的关进大牢,是流民的,令县衙好生安顿。
五天后,被捆绑如死猪的江县令被送到了裴青禾面前。
裴青禾冷冷看着江县令。
江县令心里被寒意浸透,颤抖不已。
裴青禾在北地百姓心中,是战神降世,是上苍派给他们的圣明天子。对大户们来说,只要肯舍一半家业,便能换一条活路,总比被灭家灭族强得多。真正畏惧裴青禾的,是站在裴青禾对立面的武将,是贪婪无度的贪官污吏。裴青禾杀这些人,从不手软。
裴燕上前,取了江县令口中破布。江县令终于能张口说话了,失声痛哭哀求不已:“皇上,微臣一时昏头,做了错事。臣不敢辩驳!恳请皇上给臣一次悔过的机会。”
裴青禾冷笑:“你不是知错了,是知道自己没了活路才后悔了!”
江县令拼力挣扎,狼狈地趴在地上,没办法跪下磕头,只能用额头重重撞击地面:“求皇上饶微臣一命!皇上得天下不过几个月,正是要收拢臣心的时候。杀人一时痛快,实则后患无穷啊!请皇上三思啊!”
裴青禾哂然,对裴燕道:“你看,这位江县令,半点不蠢,什么道理都明白。可就是管不住自己的贪婪,更存了侥幸。妄想着蒙混过去。”
“我要收拢臣心,也得是值得收拢的臣子。这样的蛀虫,留着毫无益处。直接砍了,将头颅用石灰炮制,派人将他的头颅传示北地所有郡守府和县衙。让所有文官都看看,有个警醒。”
江县令眼看着必死无疑,骇得面无人色,身下一片水迹。在裴燕狞笑着去拖他的时候,绝望地喊了起来:“北地郡守县令,大半都是这样。你杀得过来吗?裴青禾!你这个天子,除了杀人还会什么?要不是你武力过人,麾下有数万精兵,谁肯对你低头?”
裴青禾没有被激怒,冷冷道:“杀不过来,就慢慢杀,慢慢换人。一年两年不行,就用八年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总能让吏治慢慢清明起来。”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裴燕,拎着去杀了!”
江县令的头颅被砍了之后,放进木盒里,趁着新鲜,先送去给汤郡守看了一眼。
汤郡守看着血糊糊的人头,整个人哆嗦了一下。
脖颈处忽然就凉了一凉。
这位马上打天下的昭元天子,下手很辣,武将也好,文官也罢,该杀就杀,半点不留情。
“汤郡守,”黑壮高大的裴统领咧着嘴,露出亮晃晃的白牙:“这人头给你留两天,慢慢看如何?”
汤郡守打了个寒颤,声音发颤:“不用……不用了。这人头还有大用,裴统领只管拿走……拿走就是。”
裴燕看一眼双腿发软脸色发白的汤郡守,嘲弄地勾起嘴角,将木匣子合上,拎着木匣大步走了出去。
汤郡守深深松一口气,瘫坐到了椅子上。
庞丞相和秦尚书知道此事后,各自沉默许久。
“天子年轻气盛,下手毫不留情。”庞丞相忽地张口:“这人头,没送到你我面前,可见天子给我们留了几分体面。不过,我们心中也得有数,以后行事得谨慎小心一些。”
秦尚书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丞相大人说的是。”
改朝换代了,如今是裴氏天下。昭元天子年轻骁勇,精明强干,且有改革吏治的决心勇气和手段。
他们也该及时警醒,要改一改过往的官场陋习。
传送人头的差事,自然也是裴燕的。
裴青禾令杨淮一同和裴燕同行,夫妻两人带着两百精锐骑兵,踏上了巡视北地郡守府和官衙的路途。
不过半个月,此事便传遍北地,各郡守县令都知道了事情始末。忽然间,各地办差效率都高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