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整两日后,丘处机带领弟子们继续西行。
看着远处始终连绵不绝的祁连山脉,丘处机不禁感叹大自然的壮阔。
“好一座雄奇的大山,有此山守护,河西走廊才能这般安稳,秦国才能在此扎根啊。”
弟子们也纷纷点头,有的还拿出纸笔,想要将这壮丽景象画下来。
又前行数十日,众人终于抵达敦煌。
可眼前的敦煌,却与丘处机想象中的模样大相径庭。
曾经香火鼎盛的佛寺,如今却挂上了官府的牌子,成了官府的办公场所。
随行官吏解释道:“道长有所不知,我大秦收复敦煌之后,便将这些佛寺收归官府所有,改成了驻地。”
“原本属于佛寺的土地,也全部收缴归公,重新分给百姓耕种。”
“大部分和尚都已还俗,回家种地或者从事手工业了。”
丘处机心中好奇,追问:“那如今敦煌还有和尚吗?”
“已经很少了。”
官吏答道:“官府每年会发放很少一部分度牒,想要成为和尚,必须通过考核。”
“不仅要精通佛法,还要懂些农耕、医术之类的实用技能。”
“就算拿到度牒,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坐享香火,得自给自足,下地干活,官府不会再给任何供养。”
“所以这些年,愿意当和尚的人越来越少,佛教在秦国的规模也越来越小了。”
听到这话,身边的弟子们忍不住低声讨论起来。
一名亲传弟子凑到丘处机身边,小声说道:“师父,这么看来,秦国对咱们道教虽也有管控。”
“虽然也在限制道士的数量,修建道观时要报备,但比起佛教,已经宽松太多了。”
“如今还允许咱们去西域传教,大王又姓李,与老子同姓,说不定将来咱们道教能成为秦国的国教呢!”
其他弟子也纷纷点头,眼中满是期待。
丘处机却轻轻摇头,神色平静地说道:“咱们西行传法,是为了将道教的教义带给西域百姓。”
“国教之位,不可过于奢求。”
“须知,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大王对道教宽容,咱们更要谨守道规,多做利民之事,方能不负大王信任。”
弟子们闻言,纷纷低下头,恭敬地应道:“弟子明白。”
随后,丘处机带着弟子们在敦煌城中行走,想要更深入地了解当地百姓的生活。
走着走着,他发现一个奇特的现象。
不少百姓家中的堂屋墙上,都挂着一幅画像。
画像上是一位骑在战马上的年轻将军,身披铠甲,手抚弯刀,眼神锐利,面露威严,浑身透着一股统领千军的气势。
丘处机心中疑惑,便向一位开门晾晒粮食的老农询问:“老丈,敢问您家中墙上挂的是何人画像?”
老农放下手中的木耙,脸上露出崇敬的神色,笑着说道:“道长,这是咱们秦国的大王,李骁大王啊。”
“是大王带领秦军打跑了敌人,给咱们分了土地,让咱们能吃饱饭、过好日子。”
“咱们老百姓都感激大王,就把大王的画像挂在家里,既能保佑家宅平安,也能时刻记着大王的恩情。”
丘处机心中大为震动,他没想到李骁在秦国百姓心中竟有如此高的威望。
他又走访了几户人家,发现每家每户都挂着李骁的画像,有的人家还会在画像前摆上简单的供品,逢年过节时祭拜一番。
离开敦煌城,继续向西行进时,丘处机望着远方的戈壁,心中感慨万千。
家家户户悬挂的李骁画像,老农提及李骁时崇敬的神情,还有那简单却虔诚的祭拜。
都让他惊叹于这位秦国大王在子民心中的威望,竟已到了这般地步。
恍惚间,他想起曾听闻过的西域宗教,真主安拉的信徒,对其创始人穆罕默德亦是这般尊崇。
那位创始人便是先以教义凝聚信徒,再带领众人打下一片天地,让越来越多的人信奉自己。
如此看来,李骁与穆罕默德在子民心中的地位,竟有几分相似。
可转念一想,丘处机又摇了摇头,两者终究不同。
穆罕默德借教义聚拢人心,而李骁从未利用威望传递任何宗教思想,更未愚弄百姓,靠着虚无缥缈的说辞去蛊惑百姓,反而是实实在在为百姓谋实惠。
分土地让百姓有饭吃,兴养殖让百姓有肉尝,建驿站、修水渠让日子越来越好。
“原来如此……”
丘处机轻声呢喃,无奈的摇头:“道教根本成不了秦国的国教。”
“秦国的国教,从来都是秦王自己啊。”
这份认知让他心中一阵释然,先前弟子们对“国教”的期盼,此刻看来也不再重要。
队伍继续西行,数日后来到了玉门关。
这座古老的关隘虽历经岁月侵蚀,却依旧气势恢宏,城门上“玉门关”三个大字苍劲有力。
随行官吏介绍道:“道长,过了这玉门关,就算真正进入秦国腹地了。”
“以前这里是中原与西域的分界,如今却是咱们秦国疆域内的重要关隘,往来商队都要在此查验文书。”
丘处机驻足关前,望着关外无垠的戈壁,心中满是感慨.
曾几何时,这里是中原王朝的边疆,如今却成了秦国腹地的一部分,时代变迁,真是令人唏嘘。
又前行十余日,众人终于抵达伊州城,也就是昔日的哈密力。
刚入城,丘处机便感受到了与关中、甘肃截然不同的氛围。
街道上,除了汉民,还多了不少高鼻深目、卷发碧眼的异族百姓。
却都能与汉民和睦相处,偶尔还能看到两族百姓热情交谈。
负责接待他们一行人的是一名汉民官吏和一名回鹘官吏。
丘处机与其攀谈,却是发现那个回鹘官吏竟然能够说着一口流利的汉语。
“不只是我,整个西州境内,还有很多回鹘人都能说汉语,起了汉名。”
“大秦收复高昌后,迁来了很多汉民,现在伊州城里,汉民居多,回鹘人也不少,大家一起种地、做生意,还常有两族通婚的呢!”
丘处机闻言,心中颇为欣慰:“各族百姓能和谐共生,真是难得。”
“这都是托大王的福。”
回鹘官吏说道,“大王说,不管是汉民还是异族,只要入了秦国户籍,都是大秦的子民,一视同仁。”
“官府还鼓励咱们学汉话、用汉字,也允许汉民学咱们的手艺,日子自然和睦。”
随后,伊州的官吏便带着他们在集市上闲逛起来。
集市远比他想象中繁华,街道两旁商铺林立,叫卖声此起彼伏,丝绸、茶叶、皮毛、香料、陶器……
琳琅满目的商品摆满了摊位,往来人群摩肩接踵。
丘处机心中暗叹:“秦国的商业竟这般兴盛,比金国还要热闹,怕是快要赶得上江南富庶之地的宋国了。”
走到城北集市时,喧闹声更甚。
这里是伊州的牲口市场,马匹、牛羊、骆驼应有尽有,商贩们牵着牲口高声吆喝,买主则围着牲口仔细查看,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
可在集市西北角,却聚集着另一群人。
那里站着数百名年轻女子,她们身着各异的异族服饰,却都被绳索串联着,脸上带着惶恐与不安。
身旁的商贩正大声叫嚷:“年轻漂亮的女奴,只要五枚大银币,错过今日,以后就没有这么便宜的了。”
丘处机心中一惊,连忙向身旁一位围观的老汉询问:“老丈,这里是……”
“道长是第一次来西域吧?”
老汉好奇的看了一眼丘处机的装扮,又看了一眼跟在丘处机身边的官吏。
轻声说道:“这里是专门售卖奴隶的集市,一直以来都繁华的很,人老多了,都喜欢来这里凑热闹。”
“尤其是西征之后,来了好多异族女奴,一个个的都漂亮的很。”
说话间,旁边一名年轻男子一脸兴奋说道:“以前啊,有生育能力的女奴最少要八枚大银币,年轻漂亮的能卖到十枚、二十枚,甚至有贵族愿意花一百枚买个绝色的。”
“可现在你看,这么多年轻姑娘,五枚大银币都没人抢了。”
丘处机面色不变,轻声问道:“为何价格降得这般厉害?这些女奴都是从哪里来的?”
老汉指了指商贩手中的牌子,说道:“牌子上写着呢,这些都是大王西征时,从古尔王国、西喀喇汗国和花剌子模带回来的战俘。”
“这次西征,大王带回的奴隶太多了,关中、甘肃、西域的市场都装不下,价格自然就降了。”
“你看那边,还有些会织布、会弹琴的女奴,以前都是贵得很,现在也才八枚大银币。”
丘处机顺着老汉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几名女子正被迫展示自己的手艺,脸上满是惶恐。
他心中一阵复杂,一方面,他同情这些女奴的遭遇,道家向来主张“生命无贵贱”,见此情景难免不忍。
另一方面,他也明白,这是战争带来的必然结果,秦国通过西征扩大疆域、获取资源,奴隶只是其中一部分。
“唉,也是可怜人啊。”
丘处机轻叹一声,转身对弟子们说道:“咱们虽无法改变她们的命运,却可在传法时多劝诫世人,善待身边之人,少些纷争,多些和睦。”
弟子们纷纷点头。
随后,丘处机带着队伍离开奴隶市场,继续在伊州城中行走。
夕阳西下,余晖洒在这座多民族共生的城池上,繁华的集市、和睦的百姓、还有那角落里令人叹息的奴隶,都让丘处机对西域有了更真切的认知。
而这,却也仅仅只是开始。
离开伊州城,丘处机带领弟子们继续西行,数日后来到了高昌城。
这座曾是高昌回鹘王国都城的城池,如今已是秦国在西域的重要据点,城郭规整,市井繁华。
刚入城不久,丘处机便看到一支庞大的队伍正在城门口集结。
队伍里大多是年轻力壮的汉子,个个背着简陋的行囊,脸上虽带着几分疲惫,却难掩眼中的期待。
而那些年纪大、身体弱的人,早已在漫长的路途上倒下,没能走到这里。
丘处机心中好奇,走上前向一位正在整理行囊的汉子问道:“这位小哥,贫道丘处机,见诸位整装待发,不知是要前往何处?”
汉子放下手中的包袱,擦了擦额头的汗,笑着回道:“道长好。”
“俺们是要去碎叶城安家的,俺是从关中来的,还有些兄弟是从河东灾区逃过来的,在秦国混了口饭吃,现在官府组织俺们去西域开荒。”
“去碎叶城安家?”
丘处机追问:“那边可有什么安排?”
“有,官府都安排好了。”
汉子眼中泛起光亮,语气激动:“到了碎叶城,不仅给俺们分田地,还发女人。”
“都是西域当地的异族女子,听说比俺村里最漂亮的刘寡妇还要漂亮好多好多。”
“官府说让俺们娶了媳妇,盖大院子,养牛羊,好好过日子。”
“俺这辈子在关中就是个佃户,哪敢想能有自己的地、自己的家?现在终于有盼头了。”
旁边另一位汉子也凑过来说道:“可不是嘛!”
“虽然故土难离,但在河东,灾荒连年,活都活不下去了,只能走。”
“现在能去碎叶城分地娶媳妇,再苦再累也值了,将来有了孩子,就能在西域扎根,再也不用饿肚子了。”
丘处机又问:“像你们这样去碎叶城的,一共有多少人?”
汉子挠了挠头,笑道:“具体俺也不知道,反正俺们这一支就有上千人,听说还有好多支队伍从其他地方出发,加起来好几万人应该是有的。”
听到“好几万人”,丘处机心中顿时明了。
秦国这是在推行移民政策,将关中、河东的汉民迁移到西域新占领的土地上。
让年轻汉民娶异族女子,生儿育女,既能让汉民在西域扎根,又能促进民族融合,从而更好地稳定新征服的疆域。
这般深谋远虑,让丘处机不禁再次感叹李骁的治理智慧。
随后,丘处机决定跟随这支移民队伍一同前行,既能沿途观察西域的风土人情,也能继续向移民们传递道教教义。
队伍离开高昌城后,一路向西北方向行进,走了约莫半日,丘处机忽然闻到空气中隐隐飘来一股刺鼻的硫磺味。
炼丹本就是道士的看家本领,全真教虽然不擅长炼丹,反而注重修炼‘内丹’,但是丘处机依旧对硫磺味极为敏感。
中原地区硫磺稀缺,炼丹所需的硫磺往往要耗费重金采购,如今在这西域之地闻到如此浓郁的硫磺味,实在反常。
丘处机心中好奇,便循着气味的方向走去,没走多远,便看到一座被士兵严密把守的矿山。
矿山周围竖起了高高的栅栏,上面挂着“军事禁区,禁止入内”的牌子,手持长矛的士兵来回巡逻,神色警惕。
丘处机刚靠近,便被士兵厉声喝止:“站住,此处是军事禁区,不得靠近。”
丘处机连忙拱手解释:“贫道丘处机,受大王邀请前往龙城,只因闻到硫磺味,心中好奇,并非有意冒犯。”
可士兵们却丝毫不为所动,依旧严词驱赶:“不管你是谁,禁区就是禁区,再往前走,休怪我们不客气。”
丘处机无奈,只能退了回来,远远望去,只见矿山入口处,有不少衣衫褴褛的人被士兵押着进出,个个面无血色,眼神麻木。
随行官吏悄悄告知:“道长,那些都是死囚,被关在这里挖矿,一辈子都出不去,直到累死为止。”
丘处机也隐约猜到,这里便是秦国开采硫磺的地方。
他早有耳闻,秦军有一种恐怖的武器,爆发时如天雷轰鸣、大地开裂,威力无穷。
而火药正是道士炼丹的副产品,也同样有那样的效果。
可道家所用的硫磺火药,威力却远不及传说中秦军“神威大炮”那般惊人,秦国人究竟是如何将火药的威力提升到如此地步的?
这个疑问在丘处机心中盘旋,却注定得不到答案。
火药乃是秦国最高机密,关乎军队战力,即便他是受李骁邀请的贵客,甚至将来成为秦国国师,也绝无可能知晓其中的秘密。
丘处机只能压下心中的疑惑,跟随移民队伍继续西行。
高昌城本就是西域的重要枢纽,过了高昌城,队伍一路向西北行进,穿过一条宽阔的天山隘口(也就是后世的乌鲁木齐),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一片广袤无垠的平原出现在眼前,良田阡陌,鸡犬相闻,宛若世外桃源。
远处还能看到零星的百姓房屋。
随行官吏指着前方说道:“道长,这里就是北疆大地了,这是咱们秦国真正的核心区域,大王的龙城,就在北疆深处。”
“那里遍地都是草原,遍地都是牛马,随随便便都能拉起上万骑兵。”
丘处机站在天山隘口,望着眼前的北疆,心中满是感慨。
从关中到甘肃,从敦煌到伊州,再到如今的北疆,一路走来,他见证了秦国的繁荣与强盛,也看到了战争的残酷与百姓的苦难。
西行传法之路已过半,前路或许还有更多未知,但丘处机的心中,却愈发坚定。
他要将道教的光芒,洒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
队伍沿着北疆草原继续西行,两日之后,一幅远比此前所见更为震撼的景象,骤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只见广袤无垠的荒原上,一条宽阔的大河自南向北流淌,裹挟着天山融化的雪水,将沿岸的土地滋养得绿意盎然。
这条河名为瀚水,也就是以前西域人常说的玛纳斯河。
它的流量与金州的龙骨河不相上下,只因秦国将天山以北的这片大漠区域设为瀚州。
它又是瀚州境内最大的河流,当地百姓便取名为瀚水。
而丘处机的目光便是被瀚水河畔的景象牢牢吸引。
那里竟聚集了数万人,密密麻麻的人群在河畔的空地上劳作,场面浩大得望不到边际。
人群中,既有身着铠甲、手持长矛弓箭,骑着战马的秦军士兵来回巡视,眼神锐利地看管着劳作的人。
也有穿着短衫的工匠,时不时对着地面指点,似乎在规划着什么。
更多的,则是衣衫褴褛、身上带着镣铐的异族奴隶,他们挖着泥土,搬着巨石,在士兵的呵斥声中埋头干活。
稍有迟缓,便会迎来鞭子的抽打。
“这……这是在做什么?”
丘处机的声音不由得有些发颤,他从未见过如此大规模的劳作景象。
数万名劳工啊,一眼望不到边际,仿佛将整片大地都给占满了。
随行官吏的神色也多了几分凝重,低声说道:“道长有所不知,大王打算在瀚水河畔建造一座新城。”
“您看那边,那些被平整出来的土地,还有用石头垒起来的矮墙,都是新城的地基。”
“这座城的规模极大,据说建成后,将会成为咱们秦国新的都城。”
“新的都城?”
丘处机猛地睁大了眼睛,满脸惊讶:“可贫道听闻,秦国的都城不是龙城吗?”
“龙城确实是如今的都城,可它位于北疆深处,从这里向北还要走七八日路程,位置太过偏僻,交通很不方便。”
官吏耐心解释道:“而此地地处天山北麓,有瀚水的雪水滋养,土地肥沃,能开垦出百万亩良田,足以养活大量人口。”
“最重要的是,这里位于东西要道:向西走能抵达伊犁、碎叶城;向北可到龙城、阴山城,向东能通庭州、漠北,向南更是能直达高昌和河西走廊,真正是四通八达。”
“再加上龙城除了位置靠北,规模也早已跟不上秦国发展的需求,所以大王才决定在此地建新都城。”
“预计建成后可容纳百万人口,成为咱们秦国真正的中心。”
丘处机顺着官吏的话思索,心中渐渐明了,这般选址,确实兼顾了农业、交通与战略,可见李骁的长远眼光。
秦国的强盛,既源于李骁的远见卓识、利民政策,也离不开这般铁血的手段。
而他的西行传法之路,不仅要面对不同的文化、信仰,更要直面这些战争与统治带来的残酷现实。
丘处机的目光再次落在那片初具雏形的地基上,白灰勾勒的轮廓蜿蜒伸展,巨石垒砌的墙体透着厚重感,不难想象建成后会是何等宏伟。
可想到这宏伟背后是数以万计乃至数十万奴隶的血汗,他心中依旧五味杂陈,沉默片刻后,向官吏问道:“不知这座未来的新都城,可有名字了?”
“大明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