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名字不是被抹除了,只是带着你名字的那个角,崩落下来了而已。”
温言出声更正了一下卫医师的说法。
这是他亲眼所见的。
同时他也明白,为何代表医师的石碑,会明显崩断一个角。
而其他的石碑,就算是职业本身出了问题,甚至不复存在,也是石碑被整体风化磨损,或者整体消失,只留下一点基座。
他也明白,为什么有说法是僵尸乃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没有职业石碑,但是起源的确又是职业石碑,应该是出了bug,但依然还能运行的下去。
那时候巫医不分家,卫医师是专精医相关的东西。
他还记得卫医师说过,那时候他的部落,死了很多很多人,已经到了灭亡的边缘。
而且很多都是受伤之后,无法救治而死,这事给了还年轻的他很大的冲击。
这应该也是让他一点一点钻牛角尖,循着一个方向越来越极端,越来越不满足的原因。
“所以,你开始的时候想要治伤,后来想要治病,再后来,慢慢的,你还是不满足,觉得‘老’也是病,‘死’也是病,最后机缘巧合,出了点意外,你把你身上的‘老、病、死’都给治好了,对吧?”
卫景面色复杂地摇了摇头。
“我其实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那是一次意外。
但你说的倒是也没错,我那时候还年轻,不知天高地厚,想法的确是这样。
我也想部落里的人,不再受寒霜酷暑而死,也不受饥饿伤病而亡。
最后看到那些人,基本都是还未过壮年就没了。
我也在想,怎么才能让他们多活一些年。
五十岁我不满足,八十岁我不满足。
一百岁我也不满足,永无满足的那天。
我想可能也就是当时太过极端的想法,太过强烈的意愿,才结合了巫的力量,搞出来了个不死不生的东西。”
温言一时不知该怎么说,想要活着,想要活得久,本就是人的本能,在那个时代,恐怕就是所有人内心里最根本的愿望。
想要活得久,基本就囊括了,不受伤,不生病,能吃饱穿暖,不出意外等一系列条件。
温言其实还想问问,僵尸出现之后,这个职业到底是怎么流传出去的。
按照现在的情况看,僵尸一方面是可以通过传染,来让其他死尸起尸,另一方面,人死时满足一些特定条件,或者死后被埋在一些特定的地方,都有可能起尸。
温言没说,但卫医师看温言表情的细微变化,就大概猜到温言好奇什么了。
“你是想问,僵尸到底怎么传出去的吧?”
“的确有些好奇,你自己都未必十分明确的情况下,总不可能一开始就开源吧。”
“这问题好几个人都问过了,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神话里都有记载,只是流传到现在,早就变了样子,只留下了后半部分无从更改和抹去的部分。
那年我为巫医,被请去为轩辕之女医治,那时候,距离出意外也没有太久的时间。
那姑娘人很善良,容貌俱佳,天赋也极好,只可惜,重病在身,药石无医。
用现在的话说,可能是遗传病,我也无能为力。
那时候战事很频繁,我没忍住,开始出手救治伤员病患,上了当,就慢慢留了下来。
也慢慢的,跟那姑娘熟络,后来有一天,战事愈发焦灼。
诸王皆被打服了之后,唯有兵祖率领的九黎众,依然悍勇无比。
她重病在身,时日无多,又关心战事。
那时候,兵祖所率,严格说,跟当时轩辕部根本就不是一个种族。
而我曾经的部落,被吞并之后,最后绕了一圈,也成了轩辕部之下,而且也有了同时有俩部落血脉的后代。
我自然也是站在这边的。
再加上我心有不忍,不忍眼睁睁地看着她就这么死了。
她天赋如此之高,性情如此好,相处多日,我没忍住,告诉了她一个别的方法,可以试试。
那天看到她眼中的光芒,我就有点后悔了。”
说到这,卫医师面色复杂地长叹一声。
“我本来就没把握,满心纠结,最后看着她已经到了最后时刻,依然还在看着我,我便试了试。
没想到,这第一次试,就成功了。
而且非常成功,她化作了女魃,比我要强非常多。
她在关键时刻,扭转了战局。
可惜,就因为她变成了女魃,最后也没什么好结果。
自那之后,我就决定,此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再也不做这种尝试。
又过了很多年,我就发现了,掩埋起来的尸体,有可能会起尸,化作很低级的僵尸。
我又开始研究这些东西,总结了很久,才确定跟掩埋地点有关。
追寻了多年,依然再也没有追寻到结果,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出现的。
有时候我就在想,是不是因为当年我的那一次尝试,才导致后来出现僵尸。
我想再去寻女魃,也再也没见到过她,只是听说,她被驱逐之后,就消失了。
直到很久之后,我听说了有一位女魃再次出现,我追了过去。
却发现不是她,是你们扶余十三祖的夫人。
我继续追寻,到底是谁,最先记录下来的这些,到底是谁给的记录。
但大部分资料,能找到的,能问到的,都是假的。
我最清楚,女魃和你的那位长辈,完全不是一回事。
我本来还想询问她,可惜,都没靠近到足够见到她,就险些被一起带走。”
卫医师说到这个,脸上就满是遗憾。
温言想了想在大姨的故梦里看到的情况,倒是认同卫医师的说法。
按照那里的情况看,能用眼睛看到大姨的人,恐怕真的就开始生命倒计时了。
他之前都靠近不了。
他倒是想说,后面有机会了,去给帮忙问问。
但又想到大姨那样子,恐怕是没法给他说起这些事情。
温言也没敢提,生怕提了给人家希望,最后却又是更大的失望。
不过转念一想,兵祖不是复苏了么,那回头问问兵祖,说不定兵祖知道点什么。
毕竟,兵祖都有一个专门针对“回溯”的能力,说不定真能在一次次回溯之中,知道点旁人不知道的事情。
“兵祖复苏了,回头我给你问问,说不定他知道点什么。”
“咦,他怎么会复苏的?”卫医师有些意外,按理说,这种人物是不可能在现世复苏的。
“他老人家脾气跟其他人有些不一样。”温言斟酌再三,给出个这样的结论。
卫医师想了想,了然地点了点头。
“这的确像他能干出来的事情,那就有劳你了。
不过,你最好不要提我。
以他的脾气,就算现在复苏了,也没做什么事情。
估计看到我,不屑杀我,但也肯定不会回答我什么问题。”
温言也没多问,团战先干死奶妈,多正常的事情。
这边把人干个半死,被拉回去之后,就又被奶妈拉起来了,这谁绷得住。
那时候都干架干到你死我亡,亡族灭种的趋势了,谁还管你是谁。
那是战争,怎么赢得战争才重要点。
温言可不觉得那时候还讲什么道理。
再说了,讲道理那也是跟同族讲,跟异族讲什么?
就算是后来,到了商,也没见有人跟羌人讲道理,还不是有事没事了烹俩羌人给祖宗,献祭俩羌人占卜一下。
聊了一会儿,算是解开温言一些疑惑了,温言又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卫医师说的,除了长生者之外,唯一还能活这么久的,就只剩下僵尸。
“那长生者是怎么回事?”
“具体不清楚,但你理解成唐僧肉,就大差不差了。
最早出现的时候,压根没什么记载,都是口口相传。
后来这些口口相传的东西,随着一代又一代人的消逝。
再加上有龟儿子在那不停的瞎搞,导致信息彻底断层。
就算是我也不甚清楚最初的来源是什么。
我能获得的消息里,最靠谱的一个推测就是,那时候有一个天生神异的家伙。
他天生就跟唐僧一样,就是字面意思上的,吃他一块肉,就能长生不老。
但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死了,死后应该也是被巫下了咒。
导致长生者最初吃到的是什么位置,就需要一直吃同样的位置来维持。
不然的话,就会开始衰弱,衰弱到极点,就会陷入沉睡,如同真正的尸体一样。
我知道的长生者,基本都死绝了。
我目前知道的,就只剩下天府郡的家伙,但那家伙基本无害。
残留的长生不老药,继续流传散布,到了现在,就算还有,应该也只剩下一点点了。
在很久之前,据我所知的,就已经到了有人获得长生不老药,却也无法确定需要用什么位置维持的地步。
那东西上有大巫下的诅咒,随便乱吃,吃错位置还有害。
这就导致了很多长生者,明明服下了长生不老药,不是失了智,被发现,就是活活老死。”
卫医师想了想,继续道。
“倒是有一种比较奇特的家伙,不仅自己长生了,还留下了血脉,变成了长生种。
应该就是当初兵祖手下的一个速度很快,还会飞的大将,远遁万里之时,带走的一点东西。
那里面应该就是长生源头,留下的血液。
那一滴血液,应该是被封存在什么东西里,被带到了欧罗巴那片。
最后应该是不知道怎么的,机缘巧合之下,被某个家伙得到了。
或者是被某种蝙蝠得到了,他又被蝙蝠咬了,咬的时候,那一滴鲜血里的一部分,被注入其体内。
这才导致了变异,直接更改了他的血脉,让他可以将这种特性通过血脉传下去。
我曾经听胡商说起的时候,也去过欧罗巴,抓住过一个小蝙蝠研究过。
研究后,就没再管,他们的威胁不大。
他们以传染方式,创造新的同族,局限性太大,会逐代衰落。
且每一次如此创造同族,消耗的都是他们自身鲜血力量,限制极大。
靠着正常繁衍,生育率低到可以忽略不计。
再加上,他们那时候根本没法接受教育,文盲太多,知识也被垄断,他们很轻易地被教会的人算计。
他们能吸血的人,全部都是被驯服到将规矩刻入灵魂的人。
他们吸血维持状态,慢慢的,也把这些‘毒’吸入了自己的身体里。
随着时间流逝,教会就用这种方法,硬生生将一大堆限制刻入到他们的血脉里。
我那时候还觉得,他们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彻底灭族。
说实话,到了现在,他们还没被灭族,还能存在,甚至有的还挺有地位有钱有资产。
我估计,应该就是早期养寇自重和一些人被腐化,到现在尾大不掉,再也没法将其彻底覆灭。
如今他们已经算是一个异族,已经彻底稳定了下来,已经不能跟长生者混为一谈。
毕竟他们寿命虽然长,可又不是真正的长生者,还是会有衰老到死的那天。
想繁衍就等同于消耗自己的寿命,而且动辄上百年才成年,夭折率太高了。
其中有一个叫托瑞多的家族,一直挺有想法,很早的时候,就注重教育,注重长远考虑。
他们家族不是已经有人来过这里吗?
我上次远远地感觉到过。
能见到你还没死,那应该算是依然挺有想法,你要是想继续了解,可以注意下他们。”
“好的,我明白了。”
温言看了看时间,准备离开,起身之后,又给妈祖娘娘的画像敬了三支香,表示等下会回去亲自下厨,他包的包子味道非常有家的味道,等下给送来尝尝。
下了二楼,温言琢磨着卫医师的话,冷不丁地问了句。
“老卫啊,你不会是要离开了吧?”
卫医师一怔,然后无奈地笑了笑,伸出手指了指外面电杆上的监控。
“不搬家了,跑不动了,也不想跑了,更没法到处跑了。
现在就希望能沾你点光,能让我在这安安稳稳地生活下去。
当个普普通通的小医师,开个小医馆,已经是我现在觉得最满意的生活了。
而且,在这里,还能尝到味道,我也舍不得跑了。”
温言听了这话,哈哈一笑,立刻想起来,卫医师之前吃东西,好像是有点挑,而且第一次吃到炸鸡,吃到包子时的样子,很明显有些难掩情绪。
“你等着,我这就回去下厨,你放心吧,我在的时候,保准你经常能尝到,再吃个六七十年问题不大。”
温言风风火火地离去,准备亲自下厨。
卫医师站在医馆门口,遥望着温言的背影,也笑了笑。
六七十年,恐怕未必了,那一身恍若高位生灵所带来的压迫感,还有那极其恐怖的生命力,终他一生,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要说温言只能再活个六七十年,他是肯定不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