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帐之内,茶香袅袅。
夏林将遇刺事件的经过、目前的调查进展、他的种种猜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徐世绩。
徐世绩静静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茶杯边缘滑动,眼神专注,偶尔插嘴问一两个细节。
听完夏林的叙述,他沉吟了片刻,缓缓开口:“道生,依你之见,此番刺杀,首要目标当真是李唐皇帝?”
夏林目光一闪:“三哥的意思是?”
“若目标真是她。”徐世绩分析道:“成功则李唐必乱,西域局势崩坏,北汉或可得利,吐蕃也可趁隙而入。失败则如现在这般,你与三娘被迫绑定更深,合作加速,对北汉和任何不想看到你们联手的一方,皆非好事。此举风险极大,收益却似乎不确定。”
他顿了顿,继续道:“但若目标……本就是你呢?”
夏林瞳孔微缩。
徐世绩看着他:“假设刺客知道你在场,那一箭,看似射向李唐皇帝,实则是逼你救人,或者算准了你会救人。若你反应稍慢,李唐皇帝身死,你脱不了干系,李唐举国皆与你为敌。若你救人,则如现在,你与她关系昭然,李唐内部反对与魏合作的声浪必然高涨,甚至可能逼得她无法与你合作。同样能起到破坏你们联手的目的。而且能将嫌疑引向北方或吐蕃,混淆视听。”
“一石二鸟。”夏林喃喃道,眉头皱了起来:“无论射中谁或者射不中,都能达到离间破坏的目的。幕后之人算计得很深啊。”
“不错。”徐世绩点头:“而且,动用的是军弩、西域黑市毒药,线索又隐隐指向吐蕃。这手法不像北汉刘旻那般直来直去,倒更像是长安那边某些人的风格。”
长孙无忌!夏林脑海中立刻闪过这个名字。这老小子,玩阴的确实是一把好手。
“当然,吐蕃的嫌疑也不能完全排除。或许是他们想一箭双雕,既除掉强势邻居,又嫁祸北汉或挑起李唐内乱。”徐世绩补充道:“真真假假,难以分辨。”
“那依三哥之见,我们现在该如何应对?”夏林虚心求教。
徐世绩的谋略他是佩服的,这一点不用说,夏林早就说过自己无非就是个县长的能耐,真没办法跟徐世绩这样的天赋选手比较。
徐世绩捋了捋胡须,眼中闪过一丝智慧的光芒:“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既然有人想搅浑水,那我们不妨把水搅得更浑些。”
“细说。”
“首先,对外我们可以高调宣布,已掌握确凿证据,证明刺客乃北汉刘旻所派,因其嫉恨陛下与你的合作,意图破坏西域和平大局。”
夏林挑眉:“嫁祸给刘旻?”
“不错。”徐世绩笑道,“刘旻刚受重挫,人心惶惶,我们给他扣上这顶帽子,他必然暴跳如雷,却又难以自辩。此举一来可以进一步震慑北汉,二来,可以看看各方的反应。若真是刘旻做的,他可能会有后续动作;若是别人做的,这盆脏水泼过去,真正的幕后主使或许会放松警惕,甚至可能露出马脚。”
“有点意思。”夏林摸着下巴,“然后呢?”
“然后,我们可以暗中放出另一条消息,就说在刺客身上发现了与吐蕃某位大贵族相关的信物,怀疑是吐蕃有意挑起李唐与北汉纷争,好坐收渔利。”
“两条消息,一明一暗,互相矛盾?”夏林顿时明白了徐世绩的意图:“让躲在暗处的人猜不透我们到底知道了什么,引导他们互相猜忌,甚至狗咬狗?”
“正是此理。”徐世绩点头:“与此同时,我们明面上的合作,不仅要继续,还要加快步伐,做得声势浩大。比如,可以邀请西域诸国使者,共同观摩李唐军队与我建设兵团的联合操演,又或者宣布共同出资,修建一条从鄯善直通安西都护府的直道,便于商贸与行军。”
“示敌以强,稳坐高台。”夏林抚掌笑道,“妙!三哥此计大妙!就让那帮吊毛自己去猜!我们该干嘛干嘛。”
“还有一事。”徐世绩压低了声音:“关于那电影样片……我此番带来,或许也能派上用场。”
“哦?”夏林来了兴趣,“电影还能怎么用?”
“你可择选吉日,邀请李唐皇帝,以及西域诸国的重要头人、使者,共同观赏这部片子。”徐世绩眼中闪着光:“这电影讲述大山故事,歌颂开拓精神,画面瑰丽,情感真挚。既能展示我浮梁……不,是我华夏文化之璀璨,技术之新奇,亦能潜移默化,传递你我欲在西域建立新秩序、共谋发展的理念。相较于刀兵威慑,这或许是一种更温和,却也更锋利的武器。”
夏林眼睛一亮。他立刻明白了徐世绩的意思。武力征服只能让人惧怕,文化渗透却能让人心向往之。这电影不就是最好的文化输出载体吗?
“好!就这么办!”夏林一拍大腿满脸兴奋:“三哥,你真是我的及时雨!有你相助,何愁西域不定!来,亲一口。”
徐世绩抬手相拒:“大可不必。”
夏林此刻心中豁然开朗。
之前的些许烦躁和杀意,被徐世绩这一番谋划抚平了不少。对付阴谋,最好的办法不是硬碰硬,而是以更高的谋略,将其化解于无形甚至反为我用。
“我这就去安排,先给刘旻那老小子送顶帽子戴戴!”夏林兴致勃勃地站起身,眼中闪烁着搞事的光芒。
徐世绩看着他雷厉风行的样子,含笑摇头。他果然还是那般风风火火。不过,正是这般性格才能在这波澜壮阔的大时代里搅动风云,开创局面吧。
他端起茶水,轻轻呷了一口,笑着摇了摇头,倒是眼神愈发的清明。
徐世绩带来的电影样片被夏林命名为《山月情缘》,名字是土,但在这顶够用了,太文雅的他们山猪吃不了细糠。
经过几日紧锣密鼓的筹备,一场别开生面的观影会在鄯善城新建的大礼堂内举行。
这所谓的礼堂,其实是个巨大的夯土建筑,内部以巨木为梁,顶上铺着厚实的毛毡以防风沙,墙上挂满了西域特色的织毯,显得十分华贵。最里头则悬挂着一面用特殊药剂浸泡过的银白色细棉布。
受邀前来的除了李唐皇帝三娘及其核心近臣,还有龟兹、于阗、疏勒等西域主要国家的国王或特使,甚至连几个较大部落的头人也被请了过来。北汉方面,夏林也本着“恶心人恶心到底”的精神,派人给刘旻送去了请柬,不过刘旻称病未至,只派了个无关紧要的参军前来观礼。
礼堂内烛火通明,人头攒动,空气中弥漫着香料、皮革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紧张气息。诸国使节交头接耳,猜测着这所谓的“电影”究竟是何物。他们大多听说过演武场上的雷霆之威,对这夏林又弄出的新花样,既有好奇,也存着几分敬畏。
三娘坐在前排预留的位置上,身着常服,神色平静,只是偶尔与身旁的夏林低声交谈两句,眉宇间已不见那夜的惊惶。夏林的安保措施如今已全面接管了她的核心护卫圈,着实让她安心不少。
徐世绩一身干净道袍,站在礼堂侧后方临时搭建的放映间里,亲自督阵。几个膀大腰圆的士兵正在奋力踩着改良过的脚踏发电机,确保那台经过多次调试后体积缩小了些许的放映机有稳定光源。
“吉时已到,熄灯!”随着司仪一声高喊,礼堂内的烛火次第熄灭,只余下几盏角落里的长明灯散发着微弱的光。
人群顿时一阵骚动,不明所以。
就在这时,一束强光自后方射出,打在布幕之上。起初是一些晃动的光斑和线条,顿时引得几声低呼。但随着徐世绩沉稳地摇动放映机手柄,布幕上的光影逐渐稳定、清晰起来。
最先出来的是江南的繁华街景,小桥流水,车马粼粼,赫然呈现在众人眼前。
画面虽是黑白,但那栩栩如生的人物、流动的船只、甚至行人脸上的笑容,都清晰可辨!
“天神啊!这……这是把江南搬到布上来了?”于阗老王瞪大了眼睛,忍不住惊呼出声。
接着画面一转,是云雾缭绕的苗岭大山,层峦迭翠,飞瀑流泉。镜头推进,呈现出山民们刀耕火种的艰辛,孩子们渴望知识的眼神,以及读书人带着山民开荒修路的火热场面。
那莽莽苍苍的原始森林,那开山辟路的艰难,那篝火旁洋溢着希望的笑容,无不冲击着在场每一位观众的心灵。
没有声音,只有放映机运转的轻微咔哒声和画面旁徐世绩安排的文士用沉稳的官话进行的同步解说。
只是这无声的光影,却仿佛拥有魔力,将一段关于大山、关于改变、关于理想与爱情的故事,娓娓道来。
当剧情发展到山灵与梁文瀚在山月下互诉衷肠,那朦胧的光影、演员细腻传神的表演,将那种跨越文化背景的纯真情感渲染得淋漓尽致,不少跟随家人而来西域女子都忍不住掩口低呼,眼中泛起泪光。
而当故事结尾,已是中年人的梁文瀚与山灵在通途前重逢,山灵那句无声的“路通了”透过字幕呈现时,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弥漫在整个礼堂。
影片结束,布幕上光影消散,重归黑暗。
礼堂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过了好几息,才有人如梦初醒般带头鼓起掌来。紧接着,掌声如同潮水般涌起,越来越响,夹杂着各种语言的惊叹和议论。
“不可思议!世间竟有如此奇术!”
“那不是戏法,那是……那是把魂儿摄进去了!”
“原来魏人并非只知杀伐,他们也在做这样的事……”
“路通了……路通了……”龟兹王喃喃自语,眼神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灯光重新亮起,夏林站起身,走到台前,笑容温和地看着下方神色各异的众人。
“诸位,方才所观,便是我华夏如今的一点小把戏,名曰‘电影’。它记录的是我岭南道群山之中一些普通人的故事。”夏林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那里也曾闭塞,也曾贫困,但路通了,人心也就通了。我夏某人来西域,带来的不只是刀兵,更是想与诸位一起,让这里的路也更通畅,让各族百姓的日子,也能像电影里那样,越过越好。”
他没有高谈阔论什么大道理,只是借着这部电影,将一种发展的理念、一种合作的愿景,潜移默化地植入了这些西域统治者的心中。
文化的力量有时比刀剑更加锋利,也更加持久。
观影结束后,便是盛大的宴会。西域诸国的首领、使者们纷纷上前向夏林和三娘敬酒,态度比之前更加热络恭敬了几分。那部电影不仅让他们见识了魏朝难以想象的技术,更让他们看到了一种不同于武力征服的更具吸引力的统治方式和发展模式。
三娘端着酒杯看着被众人簇拥的夏林,眼神复杂。
过了一会儿,她走到夏林身边低声道:“你这软刀子,比火炮还厉害。”
夏林嘿嘿一笑,与她碰了下杯:“所以说,跟我合作亏不了。”
过一阵子就会上线新书了,这本书的篇幅在一千章左右,也就是还有两个月差不多了,所以在这个月中下旬新书就会上来。新书是美食番,但不是纯的美食番,还带点种田内容,你们知道的,打打杀杀不是我的强项。它现在还在存稿阶段,争取到时候给你们呈现出一个比较不错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