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宁大殿之中,秦桧自是紧张非常,此番让立功自然不少,但之所以这么快赶回来,还是因为荆湖起大贼之事,毕竟他才从荆湖离开不久,荆湖就起了大贼。
天子自也看出来秦桧的紧张,便是笑道:“此番各地之事,皆...
春分的晨光如薄纱般铺展在阳谷县的土地上,古井边的孩童们久久伫立,仿佛被那一句“莫惧深渊”钉住了脚步。最小的孩子攥着姐姐的手,声音发颤:“他……他是从水里说话的吗?”没人回答。风掠过问林,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千万个问题在低语。
盲童忽然抬手,指向东方:“你们听风变了。”
众人屏息。果然,往日常见的北风今日竟转为南来,带着一丝温润湿意,拂面不寒。更奇的是,这风穿过问林时,并未杂乱无章,而是循着某种隐秘节奏,轻叩每一片悬挂木牌的树干,发出或清越、或沉郁的回响。那声音层层叠叠,竟似一首无词之歌,在天地间缓缓流淌。
“七音还在。”盲童喃喃,“只是换了形。”
就在此时,井中浮出一物非铜非玉,形如半开莲苞,通体乳白,表面布满细密纹路,宛如血脉延伸。归女快步上前,双手捧起,触之微温,竟与心跳同频。她闭目良久,忽而睁眼:“这是‘问心核’,祖师爷笔记里提过一次:当万民之问凝聚成形,地脉自会孕育此物。它不是答案,是问题的胚胎。”
话音未落,莲苞裂开一道缝隙,一道极细的光柱射向天空。刹那间,百里之内所有悬挂木牌的树木同时震颤,树皮皲裂处渗出淡青色汁液,顺着根系流入地下。有人挖开泥土查看,惊觉树根竟已与“问根须”缠绕共生,彼此搏动如共一心。
阳谷知县闻讯赶来,见状跪地不起:“此非人力可解,乃天示也。”
当晚,全国七十二州共答书院同步感应异象。北方某城,一位老农梦见自己站在麦田中央,脚下土地突然翻涌,钻出无数银丝般的根须,每一根顶端都悬着一只微小口唇,齐声问道:“粮价为何年年涨,而我们越种越穷?”他惊醒后提笔写下,次日送往阳谷。
南方渔村,一名寡妇在梦中见亡夫归来,不言不语,只将一张破网摊开于她膝上。网上每一道补丁皆化作文字:“谁该为那夜沉默负责?”她哭着抄录下来,托商旅北送。
西域驿站,戍卒巡夜时突见沙丘浮现一行大字,随风而生,随风而灭:“边疆血热,朝廷心冷?”他连夜刻碑,派人快马加鞭送往中原。
短短七日,阳谷收到各地来信逾三千封,皆为百姓自发书写之问。归女组织初问斋学员分类整理,发现其中九成以上从未进入官方议程,却被长期压抑于民间。有问制度的,有问伦理的,有问生死的,更有直指皇权根基者:“皇帝若百年后面对列祖列宗,可敢说一句‘我未曾辜负苍生’?”
这些问题被誊抄于特制桑皮纸上,投入井旁青铜火盆。火焰腾起时,不再只是灰烬升空,而是凝成一只只光蝶,振翅飞向四野。凡被光蝶触碰之人,无论贵贱,皆会在三日内做同一个梦:他们站在一口深井前,井底传来无数声音,有的稚嫩,有的苍老,有的嘶哑,有的平静,但都在问
“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你有没有假装没听见我?”
“如果我说出真相,你会杀了我吗?”
梦境如此真实,以致醒来后许多人泪流满面,甚至当场焚毁家中藏匿的告密文书,或退还因诬陷他人所得赏赐。京畿一带,十余名曾参与“心理调适中心”运作的小吏联名上书,自陈罪行,请求公开审判。
皇帝阅奏,沉默整日。黄昏时独自步入新建成的“忆痛堂”,在无字碑前站了整整一个时辰。临走前,他摘下腰间玉佩,轻轻贴于石面,低语:“朕亦曾装睡。今愿醒。”
翌日早朝,他下诏宣布:自即日起,每年春分为“启问日”,全国停政一日,专供百姓自由提问。官府不得记录提问者姓名,不得追责,不得干预集会。违者以欺天罪论处。
消息传开,举国震动。有人欢呼,有人惶恐,更有既得利益者暗中串联,欲阻此风蔓延。
三日后,汴京突发“静默刺杀案”。一名御史在府中自缢,遗书仅八字:“问不可止,吾以身祭。”经查,其生前正调查一起旧案十年前某地饥荒,地方官隐瞒灾情,导致两万人饿死。死者家属上访多年,反被定为“扰乱舆情”,送入“心理调适中心”洗脑。这位御史本已搜集确凿证据,准备在启问日公开,却于前夜暴亡。
此案激起公愤。共答书院女院长亲赴现场验尸,发现其舌根被缝入一枚铁片,上刻“勿言”二字。她当众熔毁铁片,铸成一小铃,命名为“噤喉钟”,悬于忆痛堂最高处。每逢风起,铃声凄厉,如泣如诉。
与此同时,阳谷局势悄然紧张。
数辆黑篷马车深夜驶入县城,乘客皆蒙面,行动诡秘。有人认出其中一人乃是原“重构系统”核心工程师之一,早已被列入通缉名单。他们并未入住客栈,而是潜入城外废弃庙宇,架设古怪仪器铜管交错,镜面旋转,中央放置一台形似人脑的机械装置,内部流动着幽蓝液体。
“只要干扰‘问心共鸣器’的频率,”为首者冷笑,“就能让那些疯癫的提问重新沉睡。人心本就不该太清醒。”
然而他们不知,庙宇屋顶早已盘踞一人正是那位曾穿越风雪送达问铃的盲童。他虽目不能视,却能通过屋瓦震动感知人数与动作;借檐下蛛网颤动分辨器械方位;甚至从呼吸节奏中听出谁心怀杀意,谁尚存犹豫。
子时三刻,仪器启动,一股无形波动向古井方向扩散。井水骤然浑浊,问林枝叶无风自动,归女猛然惊醒,察觉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伪静”那是人为制造的虚假安宁,专用于压制深层意识觉醒。
她立刻敲响初问斋门前那口旧钟。三长两短,是紧急信号。
片刻后,阳谷百姓陆续走出家门。他们没有携带武器,也没有呐喊口号,只是默默走向古井,在井畔围成一圈又一圈的人环。教师来了,农夫来了,工匠来了,连平日最怯懦的老妪也拄拐而来。每个人手中都握着一样东西:一本书、一封信、一块碎布、一把锈刀……都是他们生命中最痛的记忆载体。
归女站上石台,高举莲苞状的“问心核”:“他们想让我们再次沉默!可我们已经尝过说出真相的滋味那比活着更像活着!”
人群爆发出低沉而坚定的回应:“我们不愿再睡!”
刹那间,所有人同时开口不是呐喊,不是咒骂,而是轻声提出自己的问题:
“我父亲被冤杀,凶手为何至今逍遥法外?”
“为什么女孩读书总被说‘迟早要嫁人’?”
“我交税养官,他们为何从不回头看我一眼?”
“爱一个人,非要她顺从才算贞洁吗?”
问题如雨点落入井中,激起层层涟漪。那涟漪竟不散去,反而逆流而上,沿着地下水脉迅速扩散至全县、全郡、乃至整个中原大地。
远方庙宇内,仪器突然失控。蓝液沸腾炸裂,铜管扭曲如蛇,几名工程师抱头惨叫,纷纷倒地。为首者瞪眼嘶吼:“不可能!人类情绪怎会形成共振场?!”话音未落,口中竟不由自主吐出一句陌生话语:“……妈,我对不起你,当年不该揭发你藏书……”
与此同时,全国各地出现诡异景象:正在说谎的官员突然哽住,被迫说出真相;施暴者看见受害者幻影,跪地痛哭;甚至连牢狱中的酷吏也在半夜惊醒,反复念叨:“我不该用烙铁烫孩子的嘴……”
这一夜,被称为“万问归源之夜”。
黎明时分,一切归于平静。那座废弃庙宇化作废墟,唯余一尊断裂的铜镜,映不出人脸,只显出四个扭曲大字:“你们赢了”。
七日后,皇帝派钦差抵达阳谷,带来一道前所未有的诏书:设立“国民问政院”,由各地推选平民代表三百人组成,每年召开“大问会”,直接向皇帝及三公百官质询国策。首场议题定为
“如何防止权力再次以‘稳定’之名扼杀真言?”
归女被推举为首届问政使。她在大会上不穿官服,不持笏板,只带一口陶罐,里面装着十年来收集的未寄出之信。她当众拆开一封,朗声读道:
“亲爱的天地,我叫阿翠,十三岁就被卖到窑子。我想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一种法律,能保护像我这样的女孩,而不是逼我们学会忍耐?”
全场寂静。
她放下信,直视龙椅:“陛下,这不是我个人的问题。这是我们的良心能否安睡的问题。”
皇帝起身,脱下冠冕,深深一揖:“请代朕向所有被辜负的人致歉。从此之后,国家不再是遮羞布,而是赎罪台。”
会后,全国掀起“还问运动”。各地官府主动开放尘封档案,公布历年冤案;学校增设“批判思维课”,鼓励学生质疑课本;甚至连宫廷乐师也改编《盛世颂》,加入一段百姓哭声采样,名为《痛音章》。
而在阳谷,那口古井终于干涸了一夜。
次日清晨,人们发现井底现出阶梯,螺旋向下,深不见底。盲童率先摸索而下,众人跟随。行至百丈,豁然开朗一座巨大cavern展现眼前,四壁镶嵌无数晶石,每一颗内部都封存着一段记忆影像:有农民抗税被捕的画面,有母亲抱着饿死婴儿哭泣的瞬间,有少年因写诗入狱的最后一瞥……
“这是‘记忆地宫’。”归女轻声道,“历代被抹去的声音,都藏在这里。”
正中石台上,摆放着七件物品:李三槐妻子的梳子、黑山营囚徒的焦骨、老妇手中的海碗、戍边少年的残甲、十岁男孩的作业本、盲童的旧铃铛,以及老宗师留下的陶罐。它们围绕一颗跳动的光球旋转,如同星辰拱卫太阳。
“这就是‘问之心脏’。”盲童跪下,“只要还有人愿意追问,它就不会停止跳动。”
众人肃立良久,最终一致决定:封闭入口,永不开发旅游。此地仅允许每年清明由七位提问者代表进入,献上新的问题种子,植入心脏周围土壤。
十年过去。
阳谷已成为天下人心中的圣地。问林已扩展至十里,树木参天,每棵树下都有人常年守候,记录其生长变化。奇怪的是,某些树木开花结果,果实竟是半透明胶囊,内藏微型纸卷,写着未来某人才能理解的问题。
又逢春分。
清晨,一群小学生来到井边。老师让他们每人写一个问题,投入火盆。大多数孩子问的是作业太多、游戏时间太少之类。只有一个瘦弱男孩,低头许久,才写下一句:
“如果所有人都变成好人,那以前做过的坏事,还算不算数?”
火焰升起,一只光蝶扑闪而出,径直飞向京城。
同一时刻,皇帝正在批阅奏章。那只蝶落在他手背,融化成一道金痕。他浑身一震,仿佛被雷击中,猛地站起,唤来太监:“打开先帝密柜,取出那份‘戊戌清算案’!”
那是三十年前一场政治清洗的全部名单,涉及两万余人。先帝遗训严禁翻案,否则“动摇国本”。
皇帝颤抖着手翻开第一页,第一个名字赫然在目正是他亲舅舅,当年以“妖言惑众”罪被处决。而罪证,不过是一篇呼吁废除奴婢制的文章。
他跌坐龙椅,泪如雨下。
三日后,他亲自前往阳谷,在问殇之冢前焚毁密档,宣布全面平反戊戌案,并在全国建立“悔过碑林”,要求历任高官死后碑文必须包含一条自我批判。
他说:“治国者最大的罪,不是犯错,而是拒绝承认错。今天,我替父辈赎罪。”
这一拜,天地动容。
当晚,井水再度泛起微光。竹简依旧空白,但每个站在井边的人,都在心中清晰看见了新的一行字:
问题不死,因为希望尚在呼吸。
自此以后,每逢月圆,阳谷上空便会浮现淡淡光晕,形如问答符号。牧童说那是星星在对话,学者称其为“文明自觉场”,而最年幼的孩子坚信
那是老宗师在天上,继续听着我们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