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九年,三月初十,日间
鸿门西北方向,北宁山南侧外围雪林。
季姜之墓
林凯、刘元、赵豹、李龙开四人,正眉头紧锁的看着眼前的一座孤坟,上百个身披金甲的云蛟军士卒,正分散在四周搜寻蛛丝马迹。
三个副掌刑,正在孤坟周边神色凝重的忙活着,白山宁检查土质;项梁在仔细审视墓碑;童兴盛则最夸张,直接拿着铁锹在后面刨坟,明显是打开挖出尸体。
“难怪季洪没回军营,他妹妹季姜,居然死了……”
林凯此刻站在坟前,满脸都是困惑与不解,他下意识的扭头看向赵豹,发现对方此刻脸上既有错愕,又带着些复杂,思索片刻后,顿时眉头一凝。
“元秀的婚事,又有着落了?”
赵豹此刻心中只有这一句话。
凭良心说,他刚刚在典狱司,收到外出搜寻兄妹俩的典狱使报信,说在北宁山外围发现季姜墓碑,他内心的第一反应,是真的在窃喜。
可窃喜过后,他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因为不光季姜死了,她哥哥季洪也跟着消失不见了!
五天前,刚接到曾柔报案时,赵豹心里其实压根就没当回事,鸿门现在毕竟是大夏门户,八镇人来人往,鱼龙混杂,本来就乱的很,再加城中有几头诡怪作乱,不夸张的说,别说失踪两个人,就是隔三差五死几个人,那也算是正常现象了。
若不是季洪有龙武军士卒的身份,说实话,赵豹甚至都懒得派典狱使出来找。
因为女儿赵元秀的婚事,他对季洪季姜这对兄妹,本来就很看不顺眼,苦于大夏规矩森严,再加有兄长赵龙警告,对自己人动手,他肯定是不敢的,但心里自然是巴不得这兄妹俩,能在外面吃点苦头。
正因如此,初五到初七这三天,他也就是派了两个铁令典狱使,在鸿门周围象征性的找了找,自然是没什么结果的。
直到初七夜间,龙武军都统侯泉,从灞上传信刘元,说斥候营五队士卒季洪,轮休七天后没有按时归队,让他查查怎么回事。
刘元现在不光是云蛟军都统,同时还兼任了鸿门兵戎司典军使,士卒不按时归队点卯,属军中事务,侯泉自然是要找他配合协查的。
三天前,刘元收到侯泉的信,第一反应自然也是懵,但职责所在,他还是率先找到了鸿门民事司应逸,查出季洪在鸿门的落脚地,随后第一时间找上了门。
这一找,刘元就发现了问题。
季洪兄妹俩,居然已经六天没回过家了。
大夏从严治军,非休沐期点卯不到属于重罪,轻则挨十到五十军棍,严重点的直接就逐出军中,这是所有人加入军队后,第一条要熟记的规矩。
季洪轮休结束,不回龙武军报到,这本身就是很大的事情,否则侯泉也不会亲自发信来问了。
再结合兄妹俩外出狩猎,六天都没回来一次,那就几乎可以确定,这两人是出什么事了。
既然确定两人出了事,刘元立马就找上了典狱司。
从刘元口中得知,季洪没有准时回灞上军营报到,赵豹立刻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于是这才开始严肃对待兄妹俩失踪的案子。
这一重视,很快就有了结果。
他带着三个副掌刑在北城调查走访了两天,立刻锁定兄妹俩消失前的最后目的地,就是北宁山的外围。
昨日夜间,童兴盛三个副掌刑,带着上百名铁令级典狱使,再加上刘元从云蛟军抽出的一个营,总计两百多号人,在北宁山外围展开了地毯式搜索。
眼前的季姜孤坟,就是这场搜索的成果。
季洪可不是什么小角色,龙武军士卒这个身份,就已经很有分量了,再加上他的极品战体资质,曾受过领主夏鸿的亲自嘉奖,这么一个人,妹妹死了,他自己又失踪不见了。
赵豹胆子就是再大,也不敢隐瞒,而且他本能的从这件事上,嗅出了一丝阴谋的味道,所以第一时间就通知了林凯和刘元两人。
这才有了此刻,林凯、刘元、李龙开三人,都跟他一起站在这座孤坟面前眉头紧蹙的画面。
赵豹内心思绪万千,突然察觉到了什么,扭头才发现林凯正在盯着自己,他立刻就猜到林凯在想什么了,赶忙面带急色道:“林大人,你该不会怀疑季姜,是我杀的吧?赵某就是再糊涂,也干不出这种蠢事……”
“我不是在怀疑你!”
林凯直接摆断了赵豹,摇头沉声道:“暂且不提季姜死因,她是初一的下半夜跟着季洪一起出来的,这墓碑,大概率就是季洪为她立的……”
说到这,他眉头紧蹙,继续道:“你们觉得,季洪帮她立完了墓碑之后,为什么不回鸿门?”
“不敢回,不愿回,不能回,只有这三种可能!”
刘元看似说了一句废话,可李龙开和赵豹两人,思索片刻后,表情立马就变得凝重了起来。
咔…………
“大人,尸体挖出来了!”
恰巧同时,童兴盛的声音从土丘那边传了过来。
林凯四人立刻就冲了过去,看到土丘内的女尸情况,四人眉头顿时都微微一凝。
冰渊气温极低,所以尸体即便不做处理,也能保存很长时间,土丘内的这具女尸,样貌基本没什么变化,一眼就能看出来刚死不久。
当然,这并未出乎四人的预料,季姜本来就是三月初一夜间才失踪的,就算刚出去就死了,到现在也才九天时间,尸体这个状态完全说的过去。
四人凝眉,是因为看到了季姜脖子上的大刀口。
“是被人为杀害的!”
林凯说完这句话,眼中就已经闪过了一抹猜测,但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继续等着童兴盛验尸。
“死了九天左右,应该就是初一夜间被杀的,致命伤就是脖子,身上其他地方都没有伤口,从脖子伤口深度来看,凶手实力对她形成了绝对碾压,大概率是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凶手一击毙命了……”
童兴盛验尸经验极其丰富,很快就通过女尸脖子处的伤口,得出了不少讯息,随即他又将女尸给抬了起来,正打算继查验女尸的其他部位。
可这一抬,他表情顿时猛地一愣。
“大人,您们快下来看看……”
林凯四人闻声,立刻就跳下了墓坑。
四人顺着童兴盛手指的方向看去,神色都猛地一怔。
原来那女尸的身下,竟压着三个字。
那三个字,是用小石块临时摆出来,字体并不规整,可以看出来,摆它的人,当时双手很慌乱,甚至因为刚刚童兴盛抬尸动作太大,字体都被弄的有点乱。
童兴盛自然也发现了,他放下女尸,随即走到小石块旁边,小心翼翼的摆弄了一阵,那三个字,立刻就被复原了出来。
陈一清
“人名?”
“大人不是说,给季姜立碑的大概率是季洪么?那这个名字,也是季洪留给我们的吧?”
跟刘元三人的反应不同,看到这个名字,林凯好似立刻就明白了什么,瞳孔骤然收缩。
“我知道季洪要告诉我们什么了,把季姜的尸体收敛好运回夏城安葬,先跟我回去!”
林凯说完就扭头朝鸿门走了。
刘元三人尽管有些不解,但还是迅速跟了上去。
大夏九年,三月十二,夜间
鸿门城司衙大楼四层,典狱司停尸房
曾柔颤颤巍巍从门口走了进来,看到昔日的活泼开朗的小姐妹,此刻一动不动的躺在冰床上,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呼吸顿时凝滞,泪珠如雨点般从脸颊淌下,一声悲鸣,忍不住扑到了季姜的身体上,恸哭不止。
“阿姜…………”
停尸房内不止她一人,还有童兴盛以及另外十几个铁令典狱使,听到她的哭声都微微一叹。
童兴盛在查验另一具尸体,眼见曾柔哭了一个时辰,还没结束,忍不住走到了她的旁边,轻声劝慰道:“曾姑娘节哀,人死不能复生,季姜没有亲人了,我们打算明日就将她的尸体运回夏城安葬,你要是……”
“童大人,季大哥是不会叛逃的,他对领主,对大夏忠心耿耿,绝不可能会叛出营地,一定是你们典狱司查错了,是林大人误会了……”
童兴盛话还没说完,曾柔就扭过头来先打断了他,不等童兴盛开口,她又想到了什么,继续道:“而且,阿姜的死肯定有隐情,季大哥不是那种三心二意的人,他对领主的感情,我最是清楚,他……”
“曾姑娘!”
童兴盛突然打断了曾柔的话,语气异常严肃道:“季洪叛逃,是林大人亲口公布的,已经没有缓和余地了,季姜之死不管有什么隐情,都不能成为他叛逃的理由,从今往后,季洪就是大夏的敌人。”
“不可能,不可能,季大哥绝对不会……”
曾柔显然听不进童兴盛的话,嘴里依旧呢喃着季洪绝不会叛逃,只是见童兴盛扭头不再理自己,她也没有继续再说下去。
她脸上突然升起一抹怒色,质问道:“谁说阿姜没有亲人的,我就是她的亲人,还有五原的徐安徐大人,是她的未婚夫,阿姜的尸体,不用你们送,我自己送。”
说完她也不顾童兴盛的阻拦,竟直接用白布包裹住季姜的尸体,随后抱着她就出了停尸房。
“哎…………”
童兴盛试图开口阻拦,可看着曾柔满脸的泪痕,终究还是没忍心张嘴,微微一叹,任由她去了。
大夏九年,三月十五号,夜间
五原城司衙大楼三层,民事司主厅
正在处理政务的徐安,眉头突然猛跳不止。
像是有什么心灵感应,他猛地抬头看向主厅门外,脸色微微一沉道:“谁站在外面?”
“是……是我,徐大哥。”
门外响起一道熟悉女声,徐安神色一愣,继而又露出一抹愧疚,下意识的坐直身子想说些什么。
“徐大哥,不用紧张,我这次不是来缠着你的……”
一个身穿白裙的清丽女子,从门外款款走来,她约莫二十四五的年纪,一双美眸此刻正聚焦在徐安身上,丝毫没有掩饰里面的爱意。
只是除了爱意,她眼睛里似乎又带着些莫名的同情。
“元秀,对不起!”
徐安确实不敢跟赵元秀对视,他自认对季姜的感情从未变过,可赵元秀几年下来的主动追求,加上前面不惜自损名声,也要求她父亲找大哥定亲的举动,让徐安多少有点动容,所以对赵元秀,他内心是有几分愧疚的。
“徐大哥,你情我愿的事,没什么对不起的,你跟季姜是青梅竹马,本就是一对,说到底我才是插足者。”
听到赵元秀的话,徐安神色一愣,他记得很清楚,赵元秀此前可不是这样的性子。
真的转性了?
徐安想到这,心里立刻就放松了许多,抬头看着赵元秀安慰道:“元秀,大夏比我优秀的人很多,你……”
说到一半,徐安就停住了。
因为不敢跟赵元秀对视,所以刚刚他是低头的状态,此刻抬头他才发现,赵元秀看自己的眼神里,分明带着一股同情。
他突然想起了刚刚那股心悸的感觉,开口询问道:“元秀,你最近不是一直在夏城么?怎么突然来五原了?”
“徐大哥,我刚刚知道了一个坏消息,想到你在五原,可能还没人通知你,我就擅自跑来找你了。”
“什么消息?”
徐安闻声,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
赵元秀面色微滞,似是有些欲言又止,但随即还是沉声继续道:“季姜在北宁山南侧外围,被人杀了,凶手暂时还不清楚是谁,她哥哥季洪已经确定叛逃,鸿门守正使林凯林大人,已经下令在整个九镇通缉他了。”
啪…………
“什么?”
徐安猛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这消息对他来说显然太过震惊,他甚至一下都没反应过来,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惊声问道:“季洪叛逃,这怎么可能?”
他说到这身体猛地一震,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赵元秀说的第一句话,表情瞬间凝固,瞳孔满是慌乱。
“季姜被人杀了?”
“不可能,不可能!”
“我上个月底才跟她通过信,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徐安坐回到椅子上,一连反问了十几下,随后才猛地反应过来,迅速站起身,朝着厅外冲了出去。
“帮我给石守正告个假,我去鸿门,明早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