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米高的冰雕内部,白面具虽然身体被冻结,但意识并未完全丧失。
他清晰地感受到了一阵地动山摇。
起初,这震动还很微弱,仿佛远处有重型机械在施工,但很快,这震动越来越近,越来越强烈。
震波通过紧贴地面的冰层传导而来,让他整个冰封的躯体都随之微微共鸣,冰晶内部发出细微的“嗡嗡”声。
他无法转头,视野被限制在正前方因冰层折射而扭曲的一片区域。
他看不见外面具体发生了什么,只能凭借这恐怖的震动和声音来猜测。
但他知道,将他冻住的守夜人,连彻底拍碎他、确认击杀的时间都没有(虽然他也不一定能拍碎),就一副活见了鬼似的,狼狈不堪地落荒而逃了。
“不是,你跑啥啊?!”
白面具在冰层内部疯狂运转气血,试图冲破禁锢,心中又是恼怒又是莫名的不安,
“你到底看见啥了?你倒是说一声再跑啊!是看见冯睦杀过来了吗?”
“我承认冯睦是出乎意料的有点强了,可也不至于把你一个守夜人吓成这副丢人现眼的模样吧?!
守夜人不要面子的嘛?!”
他心底的不安感如同冰层下的暗流,越来越强。
这未知的威胁,连守夜人都望风而逃,那对于此刻被冻成冰棍的自己来说,又意味着什么?
他拼命催动浑身气血,模拟着生物体的能量爆发,体外的外骨骼也在极限负荷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冰层表面浮现的裂纹,正在以一种缓慢但确实可见的速度扩大。
就在这时——
“轰!!!!!”
一声巨响,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近、都要响亮,仿佛就在他耳边炸开。
不,不是仿佛,是确实就在他身旁不足三五米的地方!
仿佛有一颗口径惊人的炮弹,狠狠地砸落在了他身边。
恐怖的冲击波,即使隔着厚达一米多的坚硬冰层,也如同重锤般轰击在他的冰雕躯体上。
“嗡——!”
整个冰雕剧烈地晃动起来,仿佛随时会脱离地面。
冰封的内部结构承受不住这狂暴的力量,发出了连绵不绝的“咔嚓咔嚓”声。
冰层表面,瞬间浮现出无数道如同蛛网般疯狂蔓延的龟裂,原本晶莹剔透的冰体,变得模糊不清,布满了白色的碎纹。
透过这些纵横交错的裂纹,以及冰层相对较薄的侧面角度,他被冻结的的视野,终于艰难地捕捉到了一些外界的景象。
他勉强看到的,是一截如同城墙般厚实的、肌肉虬结的胸口,以及在这胸口前方,因为落地震荡而轻轻摆荡的一双红色的小鞋。
那鞋子很小,非常小!
电光石火间,白面具那寒气冻得有些迟钝的脑海里,瞬间闪过了三个清晰的念头:
第一个念头是:
不是冯睦!这人……好高!好壮!
第二个念头是:
就是这人(或者更可能是他身上坐着的那个小红鞋)把守夜人吓跑的?
唔,他个人更倾向于后一种判断,毕竟,矮子更明白矮子的危险。
能让如此巨汉俯首帖耳的存在,绝不会是简单的角色。
第三个念头是:
好……好小的脚丫!这人(指坐着的)怕不是跟我差不多矮?!真是……可怕!!!(这里的可怕,含义复杂)
下一瞬,隔着布满裂纹的冰层,他听到了一个脆生生,带着几分雀跃和指挥若定意味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大师兄,别管这个冰棍了!追那个逃跑的,那个更厉害!我们要帮小师弟抓最坏最强的!”
接着是一声瓮声瓮气的“嗯”声。
然后,白面具就感觉到,身旁如同山岳般的身影再次爆发出恐怖的动能。
脚下的大地发出了第二次不堪重负的哀鸣,轰然炸裂!
巨大的阴影,带着肩头那一点醒目的红色,如同被巨型投石机抛出的巨石,令人灵魂战栗的压力源迅速远离——人形炮弹,再次升空了。
冰层内,白面具:“……”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暂时甚至压过了挣脱束缚的急切。
我是不是…..被人小瞧了?!
那个小不点,居然觉得那个逃跑的守夜人比我更强更坏?!凭什么?!就因为他跑得快吗?!
难道衡量强弱的标准就是看谁逃命更利索吗?!
他心头先是涌起一股无名火气,但转瞬之间,又被一种赚到的幸运喜悦所取代。
不管怎么样,这两人去替自己追那个守夜人去了。
罢了罢了,我们个子矮的人心眼儿都大,就不跟他们斤斤计较了吧。
“咔嚓——咔嚓嚓——!!”
伴随着一连串清脆密集的爆响,白面具周身厚实的冰块终于承受不住,寸寸碎裂,轰然炸开。
无数或大或小的冰块,带着尖锐的呼啸声向四周激射而出,将周围的地面打得千疮百孔。
白面具从中一步踏出,重新呼吸到了外界冰冷而自由的空气。
他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发出“咔吧”的轻响。
周身那身白色的外骨骼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白霜,霜花之下可见许多交错的裂纹,尤其双臂处的裂纹特别明显。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臂,双手猛地一抖,覆盖在双臂上的外骨骼部件“哗啦”一声,被他直接震碎,散落一地,露出了里面两只苍白色的没有一丝毛孔的胳膊。
他伫足原地,略微停顿了一秒,冰冷的眸光扫过渡鸦和李拔山离去的方向,正在急速思索,要不要也追上去看看情况。
能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或者至少能浑水摸鱼?
就在他犹豫不决之际——
“轰!!!”
不远处,残破的平房区域,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冲天的火光夹杂着浓烟猛地窜起。
白面具猛地转头望去,愣了下,随即面具下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
“呵……还有隐藏的黑手?真是没完没了了!”
他不再犹豫,身形一晃,化作一道白影,朝着爆炸发生的地点疾冲而去。
相比于那个已经被别人盯上的守夜人,这边新出现的变故,或许更值得他介入。
与此同时,在千米之外。
渡鸦将速度提升到了极致,耳畔是呼啸的风声,体内是如同刀割般的剧痛。
他不敢回头,只能凭借感知和声音判断身后的情况。
当他终于忍不住,在一次换气的间隙,冒险回头一瞥时,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如坠冰窟,灵魂都在颤抖。
只见一颗人形炮弹,正在不依不饶地、以一种看似笨拙实则快得惊人的方式,不断起落着朝着自己逼近。
那“轰轰”的声响,如同死神的鼓点,敲击在他的心头。
他心头骇然无比,还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委屈和荒谬感。
不是,为什么啊?!为什么要死追着我不放啊?!
原地不是明明还留了一个吗?
一个状态不满的白面具,我特意留给你们的“冰棍,你们是看不见吗?
那么大一个冰淇淋,难道不比我这拼命逃跑的“硬骨头”香吗?
渡鸦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毕竟连小学生都明白的课本知识——在森林里遇到了老虎,你不需要跑的比老虎快,你只需要跑的比你旁边的人快就能活下来。
可为什么这只(或者说这两只)老虎,放着旁边那个跑得慢的(白面具)不去吃,反而对他这个跑得快的穷追不舍?!
难道说……这个流传甚广的道理,其实是书里写来骗人的?
真正的答案不是要跑过旁边的人,而是恰恰相反,要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老虎就会去追跑的最快的那个?!!
这两只老虎好不讲道理!
淦啊啊啊啊啊——
渡鸦将体内的《九阴圣经》功力运转到极致,甚至不惜进一步损伤经脉肺腑,他将速度提升到了极限,灰扑扑的身影在及腰深的荒草丛中疯狂穿梭。
所过之处,脚下的草叶被急速掠过的气流割断,纷纷扬扬地向两侧倒伏冻结,留下一条蜿蜒的冰霜路径。
然而,任凭他如何压榨潜能,身后“轰轰轰”的恐怖声响,非但没有远离,反而如同催命的战鼓,一声响过一声,一声近过一声。
每一次巨足坠地的爆响,都仿佛直接踩在他的心尖上,震得他气血翻腾,几欲吐血。
“我在跑,他在‘飞’,这我怎么逃的掉?”
渡鸦面具下的脸色已然惨白如纸,冷汗刚渗出毛孔就被体表的寒气冻结成细密的冰晶。
他心头大惊,疯狂地转动着眼珠,扫过前方及两侧的草丛,寻找着任何一丝可以利用的地形。
一个足以藏身的洼地,一片能够干扰视线的茂密灌木,哪怕是一块能让他暂时规避那恐怖直线追击的巨石……
可视线所及之处,只有漫漫荒草,在夜风中起伏,如同绿色的海洋,吞噬着一切希望。
这里太荒芜了,连一块足够巨大的岩石,或者一片能够提供有效遮蔽的复杂地形都找不到。
更别提什么可以供他躲藏、周旋的复杂地形或是人工建筑了。
最近的巨大建筑就是二监那座高墙了。
渡鸦就像一只在开阔地上奔逃的兔子,暴露在老虎背上狐狸的俯瞰之下,无处可藏。
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不应该往草丛深处跑的,越跑越偏越荒无人烟。
他此刻顿时醒悟,最正确的选择,应该是顺着公路,朝着市区的方向跑。
只要能够冲入霓虹闪烁、人流如织的钢铁丛林,只需找个角落将面具一摘,往人群里一混,逃生的几率必将大大增加。
“现在转向……还来得及吗?”
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现实无情地击碎。
“轰——!!!”
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接近,都要响亮的爆响,如同在他耳边炸开。
紧随其后的,是一串清脆悦耳,却让他如坠冰窟的咯咯笑声。
“快啦快啦!大师兄再跳一次就追上啦!”
距离,已经不到百米!
不能再犹豫了!
他猛地一咬舌尖,利用剧痛强行驱散脑海中纷乱的杂念和恐惧,《九阴圣经》的阴寒功力以前所未有的疯狂态势在经脉中奔腾流转。
他一边保持着向前逃窜的极限速度,一边头也不回地,将凝聚了毕生所学的阴寒手段,向着身后倾泻而出。
“玄冰障!”
渡鸦嘶声低吼,声音因痛苦和透支而变得沙哑扭曲。
他双手向后猛地一挥,体内近乎一半的阴寒真气狂涌而出。
身后大片区域的空气温度骤降到零度附近,无数细密的、闪烁着幽蓝光芒的冰晶瞬间凝结汇聚。
不是一道,而是接连七、八道半透明、厚度超过半米、表面光滑如镜却蕴含着极致寒意的冰墙,如同凭空升起的堡垒,层层迭迭地拔地而起。
冰墙散发出的寒气,让周围的空气都发出了冻结的“咔咔”声。
“地涌寒泉!”
渡鸦脚步骤然变幻,每一次点地,都有一缕极其凝练、阴毒如蛇的阴寒之气如同活物般钻入地下,沿着地脉迅速穿梭。
“噗噗噗噗——!”
一根根尖锐的带着螺旋倒刺的冰棱地刺破土而出。
它们不是杂乱无章地生长,而是相互交织构成了一个大面积的死亡冰之荆棘林。
每一根冰刺都闪烁着幽蓝的毒光,蕴含着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和强大的物理穿透力。
他同时半转回身,双眼因功力催谷到极致而变成了纯粹的冰白色,看不到丝毫眼黑。
他双掌齐出,掌心幽白如液氮般的寒光炽盛到极点,隔空拍向不断逼近的恐怖身影所在的大致方位。
“幽冥引!”
这一招并非直接的物理攻击,而是试图以精纯的阴寒之气,隔空引动、冻结对方体内的气血流动,哪怕只能造成一瞬的迟滞,也是宝贵的逃生机会。
这些都是他压箱底的手段,平日里轻易不会动用,每一次使用都会折损自身元气,此刻为了活命,已是毫无保留,甚至不惜透支生命本源。
然而,这一切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全部都显得苍白而无力。
面对一道道拔地而起的厚重冰墙,李拔山甚至连格挡的动作都懒得做,依旧保持着一起一落的恐怖节奏,如同人形陨石般,直接撞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