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胁,毫不掩饰的威胁。
冯睦眉头微锁,心里虽然不怕,但也感觉有点棘手。
虽然他抬根指头就能捏死这两人,但对方代表着机动部,属于是以势压人,杀了这两人很可能会引起大麻烦。
无疑会打乱他目前蛰伏发育的计划,得不偿失,可是,他也绝不可能跟对方走。
这与他上次主动去巡捕房接受调查完全不同,那次他心中有底,有把握能够掌控局面,安然脱身。
可这次呢?
一旦踏进机动部的地盘,那就是生死皆操于他人之手,他可不认为自己还能像上次那样轻松地走出来。
毕竟,对方甚至连调查原因都不愿透露半分。
就像要把他蒙上眼睛,然后推入一个不知道藏有什么的小黑屋里。
某种程度上而言,这次目的不明的“邀请”,可能比他之前遭遇过的所有明刀明枪的危险,都更加危险。
看不清的危险才是最可怕的。
冯睦此刻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机动部这两人身上都亮着“恶意满满”的高亮标志。
这是系统最直接的警告。
就在办公室内气氛僵持之时,一直在旁边沉默观察的李晌,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他也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和潜在的危险,从机动部这个名字,他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机务处。
再看到赵炉此刻这咄咄逼人的态度,与他之前接触过的郑耿何其相似,他心里便是“咯噔”一沉。
神探特有的多疑与联想能力开始飞速运转,一个惊人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有没有一种可能……机动部其实根本不是,或者不完全是冲着冯睦来的?
他们想带走冯睦,会不会是想以此为突破口,从他这里撬开缺口,最终目的是拿到对我不利的证据?”
至于为什么机动部不直接冲着他李晌来?
那自然是因为他现在的身份有些特殊,他的安全问题在短期内与王议员微妙地绑定在了一起。
但凡有点政治智慧和顾忌的人,在没有掌握确凿实证的情况下,都不会直接上来撕咬他这块带着“护身符”的硬骨头。
而从冯睦这里寻找突破口,无疑是一个更安全、更迂回的策略。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李晌顿时坐不住了。
这既是为了朋友的安危着想,更是为了他自己的安全,他不得不出声道:
“机动部办案,就能这么霸道吗?连个像样的说法都没有,空口白牙一句配合调查,就要把人从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带走?”
赵炉仿佛直到此刻,才看见办公室内还有李晌这么一号人物存在。
他斜眼睨了李晌一下,嘴角扯出一个冷笑,反唇相讥: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李队长,你不忙着赶紧搜找失踪的特派员,跑到二监这种地方来做什么?
莫非这里有什么线索不成?”
他不给李晌回答的机会,继续咄咄逼人道:
“保密调查条例,李队你在巡捕房干了这么多年,不会不懂吧?
我们机动部正在查的案子,级别很高,细节必须保密,我奉劝李队你,最好不要瞎打听,更不要随意插手,以免引火烧身,害了自己啊!”
李晌的脸色当即就有些挂不住了,一阵青一阵白。
同时心底更是一沉,几乎更加确信了自己的判断——机动部,机务处,名字相近,作风相近,是很容易尿到一个葫里啊。
赵炉见两句话就怼得李晌脸色铁青,不敢还嘴,脸上不禁浮出一抹得意之色。
他不再理会李晌,重新将目光瞪向冯睦,施加最后的压力:
“走吧,冯睦,别让我们为难,跟我们回去配合下调查。”
冯睦眯了眯眼,目光幽幽的看着二人,也不说话。
赵炉还想继续施压,他身后的同事忽然走上前,走到冯睦跟前压低声音发,和气道:
“你放心,跟我们走一趟,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只是有一些事情,或许你知情,或许不知情,我们需要当面问问你,走个流程。
你配合一下,把该说的说清楚,我保证,你很快就能回来。”
他停顿了一下,观察了一下冯睦的表情,声音压得更低,仿佛在透露什么内部消息:
“跟你说句实在话,你的问题真的不大。我们机动部这次也不是专门在针对你个人,否则来的就不止我们两个人了。
你不要自己吓自己,更不要因为抗拒而把事情搞严重了,我们这也是为你好。”
说完这番话,他直起身,又默默地退回到了赵炉身边的位置,重新恢复了沉默寡言的样子,任由赵炉在旁边继续板着脸,营造压迫感。
典型的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软硬兼施。
若是换个人来,搞不好就真被这两人唬住,乖乖就范跟着他们配合调查去了。
冯睦也好似真被说动了似的,他长叹口气道:
“在跟你们走之前……能让我再看一眼你们的证件吗?总得再确认一下,我心里也踏实点。”
赵炉闻言,脸上立刻露出“早该如此”的嗤笑,觉得冯睦终于扛不住压力,准备就范了。
他一边不耐烦地从内兜里掏出证件,一边催促道:
“怎么?还不死心?怀疑我们是假冒的?看清楚了!执政府机动部,如假包换!”
他的同事也默默地将自己的证件再次取出。
他们心里一点不慌,虽然他俩不是机动部的人,但架不住他俩的证件是实打实的真的啊。
冯睦接过两人的证件,拿在脸前端详了两秒后,又递给李晌道:
“李队,你经验丰富,眼力好。麻烦你帮我看看,这两张证件,是真的还是假的?”
李晌微微愣了一下,还是依言仔细地翻看了起来,用手指摩挲着纸张边缘和徽记的凹凸感,对着光线查看水印,审视着每一个细节。
反复查看了几秒后,他抬起头,看向冯睦,沉声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纸张、印刷、工艺、徽记细节,盖章……都没有问题,应该是真的!”
赵炉脸上的得意之色更浓,几乎要哼出声来,他倨傲地看向冯睦,眼神仿佛在说:
“这下死心了吧?还不乖乖跟我们走!”
冯睦从李晌手中,重新接回两本证件。
他的动作很慢,目光低垂,看着掌中两本代表着“官方”和“权力”的小本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赵炉有些不耐烦地伸出手,准备接回自己的证件。
然而,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证件的瞬间,冯睦的手,忽然毫无征兆地……松开了!
“啪嗒!”
两声轻响,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两本深蓝色的证件,如同两片被随意丢弃的垃圾,从冯睦的指间滑落,掉在了冰冷的地上,然后微微弹动了一下,沾染上了灰尘。
赵炉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他脸上的得意和傲慢瞬间凝固,转化为极度的错愕和难以置信。
电光石火的瞬间,冯睦松开证件的手,轻轻向前一探,扼住了赵炉的喉咙。
“呃……!”
赵炉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整个人就被无法抗拒的巨大力道硬生生地从原地提了起来。
他的双脚瞬间离地,在空中无力地蹬踏着,因为窒息,他的脸色迅速由红转为酱紫,眼球也开始向外凸出,充满了血丝和惊恐。
冯睦单臂举着不断挣扎的赵炉,手臂稳如磐石,连一丝颤抖都没有。
他脸上依旧没有什么凶戾的表情,只是微微蹙着眉,低头看着地上那两本掉落的证件,只是又轻轻地叹了口气,幽幽道:
“可是,我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这两张证件,是伪造的呢?”
李晌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他眼睛瞪得滚圆,死死地盯着掉在地上的机动部证件,脑子里仿佛有千万只蜜蜂在同时嗡鸣。
假的?
这怎么可能是假的?!
他严重怀疑冯睦在信口雌黄,但是他张了张口,却迟迟说不出话来。
作为朋友,他现在不能跳出来帮机动部说话,可若是不说话,机动处的人脖子就要被扼断了。
这个机动部的人的确很惹人厌,但直接在二监杀了,还是当着他的面杀了,那可是会惹出大麻烦的啊。
常二丙也是噌的站起来,惊骇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他一直都知道冯睦胆大包天,但当面欣赏,还是很让心惊胆颤的。
李晌大急,连忙上前两步,还是决定劝一下冯睦。
不是不能杀人,但不能这么明目张胆。
机动部的人来二监肯定是报备过,这两人若真死在这里,到时候可说不清楚啊。
冯睦说不清楚,他李晌也说不清楚。
可还不待李晌开口,冯睦就扭过头,笑盈盈的看着他道:
“李队,你刚才不是说要帮我杀了王聪吗?我当时拒绝了李队的好意,心里现在想来,实在是过意不去,感觉辜负了朋友的一片热心肠。”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手中快要断气的赵炉,然后又落回李晌脸上,语气更加诚恳地提议道:
“不如,李队现在再来补上?!!”
李晌:“……”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虽然这个逻辑倒是也没错,还怪让人暖心的,可就是让人感觉哪里怪怪的。
你tm以为杀人是送礼呢,送不出去还要再送一次?!!
换做其他一个人对他说这种话,李晌绝对会认为,对方是在胁迫自己纳投名状,逼他上贼船。
但……眼前的人是冯睦。
看着冯睦清澈见底的眼睛,以及满满的“为你着想”的笑容,李晌就觉得对方可能……可能还真的是这么想的。
在这个疯子的世界观里,接受朋友的“杀人帮助”,并且礼尚往来,可能真的是维系友谊的一种方式?
是最最最高级和纯粹的好意!!!
“我要是拒绝,会不会显得有点不识好歹?”
李晌的嘴巴张开,又无力地闭上,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这匪夷所思的“邀请”。
就在李晌内心天人交战,僵立当场之时,机动部的另外一人终于从极致的惊骇中反应过来。
他勃然色变,惊怒交加地吼道:
“冯睦!你他妈在干什么?快放开赵炉,袭击机动部人员是重罪,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疯了吗?!”
冯睦脸上那笑盈盈的表情丝毫未变,好整以暇地转过头:
“哪里有机动部?我只看见两个胆大包天,敢冒充执政府要员的冒牌货而已。”
“你!!!”
机动部人员气得浑身发抖,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强自镇定,面上则愈发愤怒,用更大的怒吼声掩盖恐惧:
“冯睦,你现在放手,我保证不追究这件事,但你要是一意孤行,你可想清楚,我们来二监,上官可是都清楚的。
你就算不配合,在这里杀了我们两个人,也无济于事,只会彻底害死你自己。”
冯睦听得很认真,还点了点头,仿佛真的在思考他的话。
然后,他抬起头,诚恳的请教道:
“嗯,你说的很有道理。光杀掉你们两个,确实无济于事,所以,你能告诉我,你的上官,具体是哪一位吗?”
机动部的另一人面露惊骇,他看出冯睦脸上的认真,心里暗道:
“疯子,这就是个疯子,难怪长官要让我们把人骗回去,糟糕,都怪赵炉这个蠢货藏不住恶意,这下我要被他害死了。”
他用眼角的余光瞥向赵炉,后者脸色已经由由青转向死灰般的白,双手之前还在无力地抓挠冯睦的手臂,此刻已经彻底垂落下来,只有脚尖还在微微地抽搐,显然马上就要彻底咽气。
他心里急的要死,他必须救下赵炉,不然他肯定也得死在这里。
他想要动手,可迎上冯睦漠然的眸子,却根本没有动手的勇气。
更让他绝望的是,身后的办公室门不知何时被推开了,几名戴着面具的狱警走了进来,手中的枪口俱都对准他。
他甚至不敢迈动步子,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得尖利走调:
“冯睦,快住手,误会!天大的误会啊!
咱们……咱们是自己人,咱们都是为王议员办事的啊,这里面有些误会,你……你先放开赵炉,万事好商量,都是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