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渡鸦言简意赅。
首席议员轻轻地吐出了一个名字。
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渡鸦明显愣住了,面具下的脸庞上写满了惊疑不定。
他费解地看向执政官,忍不住问道:
“你……你费这么多心思,到底是想做些什么?”
执政官笑而不语。
渡鸦见问不出结果,便不再浪费口舌,转而问道:
“那你总能告诉我,你说的‘这段时间’,具体是多久吧?我总不能无限期地保护下去。”
执政官脸上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说道:
“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的,放心不会太久的。”
这种模糊不清的时限让渡鸦心底异常烦躁,有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憋屈感。
但他需要“红蜡”。
他再次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沉声道:“事成之后……”
不等他说完,执政官便抢答道:
“我再给你一粒‘红蜡’。公平交易,童叟无欺。”
渡鸦原本还想尝试讨价还价,看能否争取到更多。
但当他迎上执政官那双没有任何情绪波澜的木然眸子时,到了嘴边的话又被硬生生咽回了肚子里。
他不再言语,猛地转身,黑袍卷起一阵冰冷的旋风,大步走向门口。
这一次,执政官没有再叫住他。
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
办公室内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台灯孤独地亮着。
过了许久,首席执政官才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掀开厚重窗帘的一角,俯瞰着脚下被上城灯光照亮的城市。
“一顿美味的佳肴是需要精心烹饪的,就像下城的人类想要成长,也离不开上城的投喂一样啊。”
幽幽的呢喃声回荡在屋子里……
上城。
宋氏府邸,作为古老的神圣血脉家族之一,其宅邸并非简单的建筑,而是将古老的建筑美学与顶尖的科技防护完美融合。
琉璃瓦在冷光下闪烁着湿润的光泽,其下却隐藏着无形的能量力场;朱红廊柱旁,并非只有石刻的瑞兽,还有静静伫立、眼中闪烁着红光的防御傀儡。
三房一脉所居的“静思堂”,位于家族建筑群的西侧,虽不及大房主脉的“擎天殿”那般巍峨霸气,却也自有一股清雅高华的气韵。
厅内铺设着产自某隐门的“静心玉”地砖,光可鉴人,行走其上,足底自生一丝清凉,有宁神静气之效。
四壁悬挂着意境深远的水墨古画,画中山水云雾似乎还在缓缓流动,角落里的紫檀木架上,摆放着不知名的奇异盆景,植株剔透如琉璃,散发着微弱的生物荧光。
然而,这一切精心营造的雅致与安宁,都被主座上美妇人身周散发的低气压破坏殆尽。
三房的主母,宋曹氏,闺名观音,此刻正端坐在主位之上,身着一袭绣有繁复云纹的及地长裙,面料是某种罕见的生物丝绒,随着光线的变化会流淌出不同的色泽。
头上佩戴一个完全透明材质似水晶又似强化玻璃的圆形罩子,精巧地贴合着她的发髻,仿佛一个微缩的天穹。
冠冕之下,是一张保养得宜风韵犹存的面庞,但此刻这张脸上却布满了寒霜,柳眉倒蹙,美眸之中压抑着滔天的怒火与深切的忧虑。
涂着鲜红豆蔻的指甲,敲击着紫檀木椅的扶手,发出沉闷的“笃笃”声,每一声都敲在厅内侍立者们的心尖上,让他们大气都不敢喘。
一旁下首坐着的是她的长子,宋匡毅。
他同样头戴一顶天穹冠冕,身着月白色长衫,外罩一件鸦青色软缎坎肩,面容俊朗。
他素来以性格亲和,待人宽厚著称,在家族内外风评甚佳。
然而此刻,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脸上,也罕见地笼罩着一层阴霾,眉宇间拧成了一个解不开的结。
宋匡毅站起身,对着主座上的母亲躬身一礼:
“母亲,请您切勿太过忧心伤神,保重身体要紧。
弟弟他……吉人自有天相,或许只是暂时被困于某处,必不会出大事的。”
宋曹氏猛地抬起头,眼中厉色一闪:
“我怎么能不担心?你弟弟他失踪了,下城九区那些废物现在连绑他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甚至连匡延现在是死是活都查不出来,一群无能之辈!”
宋匡毅叹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
“母亲息怒。此事确实来得突然,下城九区一时之间查不出原委,或许……也情有可原。”
“情有可原?”
宋曹氏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猛地一拍身旁的紫檀木茶几,
“我知道你性子仁善,但现在是你嫡亲的弟弟在九区失踪了,生死未卜,你还要替那些废物开脱说话吗?!”
宋匡毅摇了摇头道:
“母亲,你误会了,儿子并非替他们开脱。我的意思是……”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厅内垂首的仆役。宋曹氏会意,不耐地挥了挥手。仆役们如蒙大赦,迅速退出了大厅。
宋匡毅才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继续道:
“我的意思是,九区那边至今查不出任何确凿的消息,没有任何关于匡延下落的线索,这反而才是最好的消息。”
宋曹氏心头的怒火被这句话稍稍压下去一些,美眸中闪过一丝探究:
“哦?我儿此话怎讲?”
宋匡毅目光沉静,分析道:
“查不出消息,就说明匡延他大概率还没死,有人想用匡延做文章。”
宋曹氏脸上露出若有所思之色,又问道:
“我儿说的有道理,那你觉得这人是谁?”
宋匡毅没有立刻回答,他沉吟了半晌,似乎在斟酌措辞:
“匡延是以特派员的身份下放九区,身份尊崇无比。
九区那些地头蛇,或许会阳奉阴违,敷衍塞责,但要说真有胆子对他下手……儿子觉得,可能性不大。
所以,此事背后,恐怕另有隐情,这件事的根源,或许并不在九区,而是在……我们身边。”
宋匡毅的话意有所指,但宋曹氏瞬间就明白了长子的暗示。
她下意识地朝主厅外的方向瞥去,那个方向,恰好是宋氏家族大房主脉所在的区域。
一股寒意,从她的心底悄然升起。
就在母子二人心照不宣之际,一玄衣老者快步走入厅内,恭敬的朝宋匡毅和宋曹氏躬身行礼。
宋匡毅立刻迎上前,急切地问道:
“老师,情况如何?可查到什么线索?”
玄衣老者脸色颇为沉肃道:
“公子,夫人。老朽刚通过一些隐秘渠道查到,大房少家主身边的体己人,近两日……好像莫名少了两个。”
宋匡毅面色骤然一变,追问道:
“老师可能确定?是哪两个人?为何突然消失?”
玄衣老者肯定地点点头:
“事关重大,老朽反复确认过,确实是少了两个,只是……暂时还未查出这二人具体去了何处,因何消失。
也未必就一定是去了……”
玄衣老者吞吐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
宋曹氏的脸色瞬间阴沉到了极点,仿佛能滴出水来。
她右手猛地按在身旁的紫檀木茶几上,没有一点点声响,但下一刻,整张坚硬无比的茶几,竟如同被无形的力量从内部瓦解一般,无声无息地化作了齑粉,飘散在地毯上。
她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冷笑,整个大厅的温度仿佛骤然下降了许多,连墙壁上那些动态古画中的流云都似乎凝滞了片刻。
半晌,宋曹氏才止住笑声,目光转向长子:
“我儿,你怎么看?”
宋匡毅的脸上露出极其复杂的神色,有震惊,有愤怒,但更多的是深深的为难和痛苦。
以他素来仁善和睦的性格,让他直接指控血脉相连的大房一脉,实在是难以启齿。
他咬了咬牙,似乎内心经历了激烈的挣扎,最终开口道:
“母亲,此事……此事尚无定论。仅凭大房少了两个体己人,并不能直接断定就是他们所为。
或许是另有任务,或许是巧合,我们若贸然怀疑,只怕会加剧家族内部的纷争……”
见母亲脸色愈发阴沉,宋匡毅又道:
“所以,儿子想请命,亲自去一趟下城九区,彻查此事,救回弟弟。”
宋曹氏面色由阴转晴,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但更多的仍是担忧:
“不行,绝对不行,大房若真有心害你弟弟,九区就非常危险了,我不能再让你去冒险,你若再出事,叫为娘如何承受得起?!”
宋匡毅上前一步,竟是难得地忤逆了母亲的意思:
“不,匡延是我的弟弟,无论前面有什么危险,我都必须去九区救回他,也只有我去,才最有希望。
换其他任何人去我都不放心。”
宋曹氏还是坚决不允:
“我说了不行,我会另外派人……”
她的话未说完,便被宋匡毅的动作打断。
只见他双膝一弯,重重地跪倒在母亲面前,头颅低垂,声音沉痛而坚定:
“请母亲恩准,匡延是我最爱的弟弟,他现在身陷险境,生死未卜,我这个做兄长的,岂能安坐于上城?
此心难安!此事,必须由我去,我的弟弟必须由我来救。”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母亲,继续分析道:
“儿子知道母亲在担忧什么,但请母亲细想…..
一来,事情未必就真是大房所做,或许另有隐情,我此去正好查明;
二来,若万一真是大房所为,我亲自前去,反而能令他们投鼠忌器,毕竟,若我和匡延先后都出事,那就意味着三房被断绝了希望,那大房反而才是最慌的。”
这个道理宋曹氏也能想明白,大房一直都在明里暗里打压三房,一副恨不得三房死绝的架势,但也一定不敢真让三房死绝了。
半死不活的三房才是好三房,否则,大房才是真正寝食难安。
宋曹氏脸上露出些许犹豫,就在这时,三房一系的当家主人宋邦彦,快步走进了大厅。
他同样头戴天穹冠冕,气质英俊儒雅,但眉宇间自带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他走进来后,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长子直接开口道:
“不必争执了。我已经奏请过家主,说明了情况。匡毅,你准备一下,尽快动身前往下城九区。”
宋曹氏连忙站起身,本有千言万语要说,但终究只说出一句:
“我儿千万小心,还有一定要带回你的弟弟。”
宋匡毅起身领命,同时看向父亲:
“是,母亲,儿子定不辱命,父亲,可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宋邦彦看着自己最寄予厚望的儿子,目光深邃,沉吟片刻道:
“你应该清楚,因为某些历史原因,上城一向不便直接插手管理下城各区的具体事务。
所以,你此去,不光是要救回你弟弟,更要利用好这次机会,你明白吗?”
宋匡毅脸上露出思忖之色,郑重地点了点头:
“儿子明白,儿子会见机落子的。”
宋邦彦点了点头,对大儿子的悟性和能力,他一向是放心的。
他摆了摆手道:
“你做事一向稳重,谋定而后动,为父是放心的。去吧,好好准备。”
“是,父亲,母亲,孩儿告退。”
宋匡毅再次躬身,行礼一丝不苟,哪怕是在心情激荡之下,礼仪依旧无可挑剔。
他后退几步,这才转身,步履沉稳地向外走去。
玄衣老者同样躬身,而后跟了出去。
厅内只剩下宋邦彦和宋曹氏夫妇二人,宋曹氏美眸中满是忧色,忍不住抱怨道:
“为何一定要让匡毅去?他万一有个闪失,我们三房可就……”
宋邦彦则沉声道:
“看似危险实则无忧,除非大房彻底疯了,或者九区想翻天自立,否则,匡毅此行,安全无虞。
何况,他跟匡延不同,自身实力已然不俗,这些年身边也是围拢培养一批人才,是时候拉出去见见风雨了。”
他顿了顿,语气中透出世家掌权者的冷酷与远见:
“雏鹰不离巢,永远学不会飞翔,猛虎不入山林,终究只是圈养的猫儿。
不经历杀伐决断,不见识尸山血海,爪牙再利也是摆设,不沾满鲜血与尘埃,心性再佳也难堪大用。
这场风波,对匡毅而言,未必不是一块最好的磨刀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