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走出灰雾地带后,正好赶上了天黑。
银角顶着乌黑的眼圈,悻悻的趴在地上,连平常最爱吃的土都觉得没了滋味。
这是因为它挨了一顿毒打。
贱鬼和贱灯,外加它大哥金角一起打的。
不就是吃了个金丹吗。
不就是那金丹里有个女婴么。
二爷饿了,饿了就要吃东西。
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哼,不早说,二爷我还以为是宵夜呢。”
银角抓起一大片土,嚼吧嚼吧咽进了肚子里。
虽说这土不好吃。
但有的吃总比没得吃强。
“呦,这不是银角吗,几天不见这么拉了,又吃上土了。”
金角打了个响鼻,嗤笑着道:“看你委屈的样,跟大哥说说,陈皇的女儿好吃不好吃?”
“那我咋知道去了。”
银角嘟囔道:“我看着还会动,心想好久没吃个活物了,就一口闷了,连味都没品出来,得找个机会再吃一次才成。”
这话把金角惊的够戗。
立马就喊道:“黄皮爹,我要举报银角,它还想再吃一次!”
在一旁围在一块的陈黄皮闻言,头也不抬的道:“放心,它不会再有机会了,再吃,再吃阿鬼就会把它嘴巴给缝上。”
适时,索命鬼将两只骨爪交错在一起,做了个反掰的手势,冲银角露出阴森森的狞笑。
这一笑,便让银角打了个哆嗦。
“贱鬼,看什么看!没见过谛听之子么!”
“见过,但没见过你这么欠揍的。”
索命鬼冷笑不止:“若不是看在你爹的份上,我起码有十种法子治好你那贪吃的毛病。”
“啊!大哥!”
“别喊了,大爷我也斗不过这贱鬼,那十种法子,我早就轮流都挨了个遍了。”
金角对索命鬼那叫一个敢怒不敢言。
它很早的时候就被索命鬼给揍的死去活来。
本想着如今自己强大了,能找回来场子,谁曾想这索命鬼竟然冷不丁的变得比以前更厉害了。
这时。
咚咚咚的声音响起。
只见陈黄皮正把一颗生有九窍,有两个人头那么大的丹丸当成皮球一样在地上拍。
而一阵咯咯咯的稚嫩笑声则从那丹丸之中响起。
陈皇的女儿。
陈黄皮的堂妹,那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孩含着手指头,一边笑,一边含糊不清的说:“蝈……蝈……”
“黄二,它为什么骂我?”
陈黄皮一只手继续做拍皮球动作,一只手挠了挠头:“该不会是在银角胃里被吓傻了吧,小孩子是真讨厌啊!”
在灰雾地带之中,银角金角不能从勾魂册里出来。
那灰雾的侵蚀之力太过强大。
不过,黄铜油灯和索命鬼却是可以进去的。
进去以后,就一个把银角的嘴巴撑开,一个直接钻进胃里赶紧将这女娃给掏了出来,事后一边说明厉害关系,一边胖揍银角。
而今夜,也同样是这女娃第一次离开那灰雾地带,再次见到大乾仙朝的日子。
“本家,咱们堂妹好像没有在骂你。”
黄铜油灯摇头晃脑的道:“它似乎喊的是哥哥,不是蝈蝈,只不过口齿不清,听着感觉像是在骂人而已。”
陈黄皮的堂妹,自然也就是黄铜油灯的堂妹,也同样是索命鬼的堂妹。
毕竟,这三个东西早就已经是情同手足的关系了。
而陈黄皮听着黄铜油灯这话。
他顿时感觉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如今又没化作那叛徒的样子,它却喊我哥哥,这,这……”
陈黄皮这这这,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说话的语气都不由自主的变得温柔了许多:“小陈陈啊,跟我说,黄皮哥哥!”
小陈陈就是给这女娃起的小名。
此刻,小陈陈就懵懵懂懂的喊着:“黄……屁蝈……哥……”
“不对,是黄皮哥哥。”
“黄蝈蝈。”
“你刚刚不是会喊哥么,算了,你就喊我哥哥。”
“蝈哥。”
“哥哥。”
“哥哥。”
“噫!!!!”
陈黄皮面色涨红,激动的道:“黄二,你听到了么,小陈陈很通人性,它喊我哥哥哎。”
而他如此激动。
手中拍皮球的动作却越来越快。
那丹丸之中的小陈陈,却非但不觉得不适,反而笑的更加憨态可掬。
仿佛在它看来。
这是哥哥在跟自己玩游戏。
黄铜油灯不屑的道:“本家,看把你激动的,不就是喊了你一声哥么,我也能喊你哥啊,怎么不见你这样对我,你这就是双标。”
“黄二哥哥……”
“哎!!!!!”
黄铜油灯兴奋的道:“本家,小陈陈喊我的时候比你多两个字,噫!!!咱们堂妹是真通人性啊!还没出生就这么惹人喜欢,以后长大了还得了。”
索命鬼无奈的冷眼旁观。
它倒是没有这种感觉,毕竟黄泉冥族一向是血脉孕育,只有父亲一说,没有母亲的说法,而且算起来,它的那些兄弟姐妹们也和它没什么感情。
也就是契主和黄二长年累月的和观主生活在一起,没有过妹妹一说,如今冷不丁的多了个妹妹,就乐的找不着北,像是凡人一样。
冷不丁的看到那小陈陈在盯着自己。
索命鬼不冷不淡的瞥了它一眼。
那小陈陈却不害怕索命鬼的狰狞模样,反而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咬着手指头,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
这让索命鬼没来由的一股子烦躁。
而等这小陈陈又被陈黄皮和黄铜油灯围在一起逗乐的时候,索命鬼就更烦躁了。
为何不喊自己哥哥?
难道是因为自己长得每个人样?
吓着自家堂妹了不成?
这也不对啊,那黄铜油灯和契主也没好到哪去啊!
索命鬼忽然有点怀疑人生了。
而就在这时。
那小陈陈忽然哇的一声哭了。
陈黄皮心里一慌:“黄二,它怎么哭了。”
“不知道啊!”
黄铜油灯紧张的道:“是不是你拍的不够快,让它感觉不开心了,赶紧用点力啊!”
陈黄皮闻言赶紧加大了力度。
直接将这丹丸拍出了残影,把地面都砸的坑坑洼洼。
但那小陈陈哭的却更厉害了。
“契主,让我来看看。”
索命鬼赶紧制止了陈黄皮,将那小陈陈给接了过来。
说来也奇怪。
到了索命鬼手里,这小陈陈就止住了哭声,然后冲着索命鬼傻乐。
“鬼哥哥……”
这一声鬼哥哥,听的索命鬼两只血红带黑的眼睛猛地瞪大。
这就是有妹妹的感觉么。
索命鬼下意识的露出一个笑容,但它如今的模样着实骇人,也就显得这笑容像是在狞笑,一副凶神恶煞的感觉。
但那小陈陈却不怕,反而笑的更加开心。
“契主啊,你那样拍皮球一样哄小孩是不行的。”
索命鬼冷静的说道:“我听闻凡人养孩子,是要抱着的,而且小孩子睡的短,但一日之内却能睡个七八回。”
“而且若是我没看错的话。”
“小陈陈应当是还没出生的时候,便已经被杀了。”
“它脖子后面的符箓,应当就是那处致命伤。”
“这丹丸如同胎膜,让它维持现在的样子,若是将其破开,那它立马就会烟消云散。”
这话听的陈黄皮有点云里雾里。
黄铜油灯更是叫道:“阿鬼,你说了这么多,好像你多会带孩子似得,赶紧把堂妹给我,我可是看着陈黄皮长大的。”
“观主怎么养他的,我都知道。”
要说有育儿经验的,那就只有黄铜油灯了。
虽说它和陈黄皮见面的时候,陈黄皮已经学会爬了,但后来观主怎么一把屎一把尿把陈黄皮养大,这些它都看在眼里。
如今,自然是想自己也过一把瘾。
黄铜油灯不由分说的把小陈陈接了过来,同样做出一副狰狞的模样。
它倒是看明白了。
自家堂妹这是天生就胆子大,越恐怖越邪门的玩意,它就越是喜欢,越是开心。
果然,小陈陈立马就对黄铜油灯傻笑了起来。
“小陈陈啊,我是你黄二哥哥。”
黄铜油灯狞笑道:“你爹是陈皇,是大乾仙朝的皇帝,你还有个仇人,他就是你黄皮哥哥之前的样子,以后见了他要骂死他知道吗?”
陈黄皮皱眉道:“黄二,小陈陈还只是个孩子,你给它讲这些作甚。”
“本家,你不懂,这叫胎教。”
黄铜油灯不屑的道:“娃娃要从娘胎里抓起,现在不教育好,以后长大了有主见了可就不好扭回来了。”
陈黄皮想了想,又看了看自己,觉得黄铜油灯说的很有道理。
要不是黄铜油灯骗自己,说那男女之情就是杀心。
自己哪会见个女的就直接宰了。
虽说那些女的也确实讨厌就是了。
“好了黄二,该轮到我玩,不是,轮到我教育了。”
陈黄皮一把抢过小陈陈,认真的道:“哥哥跟你说,长大以后可千万不能学人嚣张跋扈,也不要看不起别人,否则便会有哥哥这样的人来杀你。”
“哦,我忘了你不知道什么是杀人。”
“我给你演示一下你就明白了。”
说罢,陈黄皮大手一挥,体内精气便幻化出了一个人影,那是他杀的第一个女孩,也就是宋天罡的侄女宋秋月。
那宋秋月维持着一脸惊恐的模样。
然后,便见陈黄皮剑指一并。
那宋秋月当场人头落地,鲜血喷涌而出,人头在地上滚来滚去,尸体倒在地上,四肢抽搐,最后齐齐化作了一摊污血。
却见那丹丸之中的小陈陈稚嫩的小脸一片惨白。
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惊恐无比。
“哇!!!!!”
小陈陈被直接吓哭,钻进漆黑的发丝之中瑟瑟发抖。
陈黄皮怒其不争,叫道:“堂妹,你怎能如此胆小怕事,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带着师父在仙界乱杀了!”
“本家,有你这样教育咱们堂妹的吗?”
黄铜油灯大怒:“它还没出生呢,你这手段太残忍,是会吓到它的!”
“小陈陈你别怕,黄二哥哥教你用大火烤活人。”
“啊,它怎么哭的更厉害了。”
“阿鬼,阿鬼,你快想想办法啊!”
“哈哈哈。”
索命鬼心如死灰,惨笑了三声。
它忽然觉得把小陈陈从那鬼地方带出来,并不是一件好事了。
在那地方,小陈陈顶多是孤独一辈子。
可它这么小,哪知道什么叫孤独。
如今是不孤独了。
但看看身边都是些什么东西吧。
陈黄皮,向来脑回路和正常人不一样,而且他满嘴歪理,更是喜欢吹捧自己,被戳穿了都不脸红,杀起人来那叫一个毫不留情。
而黄铜油灯就更别说了。
这玩意是天底下第一个邪异,一肚子坏水,向来最喜欢恶意揣度他人。
金角银角这两个货,更是一个比一个嘴贱。
如今狐狸山神不在。
也就只有自己勉强知道怎么哄孩子了。
想到这,索命鬼便道:“小陈陈,你不要害怕,你阿鬼哥哥在这,我给你召几个孤魂野鬼出来玩玩。”
而另一边。
在那灰雾地带的最下方。
在那处河流的底部。
一只手抓着草帽,从那淤泥之中探了出来。
紧接着,老疯子站了起来,一手将那草帽盖在了头上。
他此刻身体在摇晃。
状态也变得更加浑浑噩噩。
在不远处,便是那盏巨大无比的青铜油灯。
惨绿的灯光照在他身上,让他变得更加痛苦。
脑袋里也发出了嘎吱的金铁触碰的声音。
那根太墟神灯,就钉在了他的剑上。
越来越深,越来越深。
若是再没有办法解决,老疯子便会从此被这太墟神钉所控制。
太墟神钉根本就沾不得。
要是换做别人,别说是用道剑来阻挡片刻,便是碰上以后,就会连元神自我都被这太墟神钉所牢牢寄生住。
到了那时候,连想要自杀都做不到。
更惨的就是净仙观的那些弟子们了。
陈道行将太墟神钉钉进他们体内的时候,他们大都只是真仙层次,并且这太墟神钉让他们时时刻刻陷入痛苦的折磨之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老疯子虽说眼下还能勉力抗衡,但这玩意就是跗骨之蛆,想要解决谈何容易。
这可是那笼罩在世界之外的轮廓。
在吃过一轮太墟世界以后,所弄出来的东西。
“陈皇的孩子……”
老疯子双目通红,鼻息之中满是燥热之气,他现在能维持片刻的清醒,这让他想起了自己为何会到这地方。
至于那青铜油灯。
老疯子没有动手将其摧毁的念头。
因为这念头一起,那根太墟神钉就钻的他的道剑都在颤抖,让他的剑道都产生了裂痕。
所以,他眼下只想做一件事。
那就是,找到陈皇的孩子。
“当年那场大战,有太多真相被掠过。”
“那孩子下落不明,老夫还以为她应当在乾元阙,亦或者被陈皇给封印在某处,没想到居然在这里。”
老疯子一个闪身出现在了水面之上,再一步踏出,便登上了这座玉琼山,净仙观内。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周遭的一切。
这一切对他而言,即陌生却又熟悉。
陌生的是第一次进入其中。
熟悉的是,他曾经在人间巡视,宰了那两个近乎于道的存在的时候,曾经远远的看了一眼十万大山。
他看到了陈黄皮的师父。
也看到了那座玉琼山,净仙观。
只是,他无法踏入其中,因为那地方就是整个玄真道界最惨烈的战场。
凡人可以进入其中。
可一旦是涉及了近乎于道,甚至是真仙极致,便能感受到那里的时间流速不对劲,每一颗石头,每一处草木都充斥着对外界生灵的恶意。
进去就是个死。
目光在周围的一切上掠过。
老疯子来到了丹房,他能感觉到,那个孩子曾经就在这里。
而现在,丹炉都被打出了一个窟窿。
里面则空荡荡的。
“回溯。”
老疯子冷冷吐出二字。
周遭的画面,便开始扭曲了起来,要将先前发生的一切全都回溯出来。
然而,老疯子越是这么做。
他脑袋里的那根钉子就越是发作的厉害。
不过,这对老疯子而言还能抗的住。
但画面回溯过后。
让老疯子失望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那画面极为混沌,只能隐隐看到有三个古怪的身影,其中一个身影高大,像是青年,另外一个则像是个骷髅头,还有一个则看着极为猥琐,长着细长的手臂。
“有一位近乎于道的存在也来过这里。”
老疯子顺着这模糊的光影走进了大殿。
最终,他停在了陈黄皮拿走那残破的飞仙图的墙壁下方。
“飞仙图……”
老疯子错愕的道:“这里居然也有一部分,看来带走陈皇女儿的那人,应当也拿走了这里的飞仙图,这样的话,老夫要想找到他就容易了。”
说着,老疯子便摊开了手掌。
而在他的手掌下方,在那皮肉之中,一块三角残图若隐若现。
这同样是飞仙图残破的部分。
而且比陈黄皮得到的那一块更加完整,因为他得到的是空白的,这一块虽说小,但却上面依旧有着山河景象。
“拜灵天的那神棍当年暗中找过我,将这块飞仙图放在了我这,让我权当没有这回事,没想到如今却派上了用场。”
老疯子握紧拳头,猛地锤着自己的脑袋。
这样做好像能让他缓和痛苦。
也能让他记起许多事情。
不过,等过了半响。
老疯子放弃了,他意识到了一件事。
那就是拜灵天的教主将这部分残图放在自己这里的时候,定然是让自己将有关的记忆,连同时间长河里留下的痕迹都一并抹去的。
所以这块飞仙图为何在他手里。
又究竟有着什么作用,老疯子是完全想不起来的。
老疯子也懒得再去想。
他现在也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己现在既然中了这太墟神钉,那但凡是知道此物的存在,都不可能相信自己的说辞。
哪怕自己偶尔能维持清醒也一样。
“可惜了我那死对头。”
老疯子向着上方的灰雾地带以极快的速度飞遁,同时口中喃喃道:“他若是没死,此刻必然能为我接力,或许他有办法解决这根钉子也说不定。”
“还有那太岁教,那太岁教也不存在了。”
“想来是接引失败,被时间长河冲刷湮灭。”
“还有那个叫陈黄皮的小子,老夫还想着见他一面,看看为何总觉得他有些眼熟,眼下也都成了一场空。”
老疯子其实更可惜的是那赵百年。
那小娃娃算是他在这旧州看着长大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老疯子知道,自己是将对自己儿子的愧疚,转移到了赵百年身上。
他这辈子风光过,也落魄过。
也曾执迷与剑道,变得疯疯癫癫,以至于忽略了妻儿。
后来醒悟以后,终于突破到近乎于道的层次。
结果陈皇找到了他。
跟他说,他得死。
以后再也不能现世,只能化身老疯子。
“老夫十一岁就成了真仙。”
“而后万载皆困死在这个境界,因剑而执着,化剑而疯魔,老夫生有一子,给他起名易轻舟,取的是轻舟已过万重山之意。”
“老夫不想让这孩子跟老夫一样。”
“可反倒是度不过这万重山的是老夫这为人父的。”
老疯子闭上双眼,有悔恨的浑浊泪水从脸上沟壑中滑落。
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年觉得自己能行,顶着天才的名头,要突破入那近乎于道的层次,以为自己成了以后,便能福及发妻和儿子。
但事与愿违,最终等他那儿子离开大乾仙朝。
他都还在闭死关,连知道这事都不曾知道。
天底下没有后悔药。
哪怕是他知道,自己的儿子易轻舟拜在那位门下,看在当年相识的份上,那位定然会照拂一二。
说不得天地异变以后还有相见之日。
可老疯子每每想起,还是心如刀绞。
这对父子,一个执迷与剑道,一个厌弃剑道。
看着是截然相反。
但那拧巴的劲,却是如出一辙。
而就在这时。
老疯子忽然脸色变得狰狞无比。
他抱着脑袋,浑身都在痛苦的颤抖,不一会儿便有灰雾从他的毛孔之中喷涌而出。
那双眼睛也变得血红一片。
阴冷,暴虐,疯癫的气息在他身上缓缓浮现。
老疯子又疯了。
“杀!杀!杀!!!!!”
那不似人的吼声,在灰雾之中响起。
进入灰雾地带以后。
凡是周遭的化作邪异的仙人、法宝,全都被他当场生生撕碎,塞进了口中咀嚼着。
乌黑的血液沾染了老疯子全身。
更衬托的他不似人,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魔头。
而在这南道州的大地上。
陈黄皮骑着金角银角,正向着万剑阁的方向赶去。
在他的头顶,则是黄铜油灯和索命鬼。
这两个东西在用尽各种办法,哄着自家堂妹开心。
不过,对于它们而言。
说是哄倒是有点不准确。
更像是在教唆人变坏。
“小陈陈你记住,人是人他妈生的,生下来还能生,所以杀人得斩草除根,从上到下全杀光。”
“杀人太过粗暴。”
“要学会骗人,骗人在勾魂册上签字,签了字他死后都得为你所驱使,这样才能物尽其用。”
“贱鬼贱灯又在放屁!”
银角不忿的道:“人可以吃,魂魄也可以吃,你们这是在浪费粮食!”
“你闭嘴!”
黄铜油灯和索命鬼齐声道:“就知道吃吃吃,你脑子里除了吃,就没有正事能干了吗?”
“有啊,我会看大门!”
银角道:“我一看就是一万八千多年,除了黄皮爹和你这贱灯,谁我都没有放进去过!”
“大哥,你说对不对!”
“对个屁!”
金角恼怒的道:“谛听之子的脸都被你丢尽了,吃你的土去吧。”
说罢,它又对陈黄皮道:“黄皮爹,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心里有点慌,好像要发生什么大事一样。”
陈黄皮道:“金角你少乌鸦嘴,马上就到万剑阁了,还能出什么事。”
去了万剑阁,把易轻舟的脑袋和那剑鞘送过去以后。
陈黄皮并不打算多逗留。
他来大乾仙朝的主要目的,除了和易轻舟的约定以外,就是去见大伯。
五脏炼神法这法门要求不高。
时间到了,自然就炼成了。
但那阴阳合和化神术,却必须得在甘渊和汤谷之中才能圆满。
如今汤谷已经毁了。
而大伯的断指在人间,又借着杜慎维的口,说出来大乾仙朝这话,陈黄皮当然是明白他的意思。
见了大伯,就有办法出六阳神。
出了以后,陈黄皮就彻地没了心腹之患,就能长到十八岁,调头回十万大山见师父。
届时天地异变就会结束。
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
“本家,你今天还没进梦里和观主斗剑呢。”
黄铜油灯撇嘴道:“你该不会是想偷懒吧?熬夜这事可要不得啊!”
“黄二,你这是什么话?”
陈黄皮厚着脸皮道:“斗剑的事能是偷懒吗?我这叫松弛有度,明晚再和师父斗剑就是,我就熬一天夜,没事的。”
他倒不是想偷懒。
好吧,他的确就是想偷懒了。
和师父斗剑的压迫感太强了,每天醒来以后,他都感觉自己好像成了一把剑一样,脑子都有点僵硬了。
况且这一路上事连着事。
想安心都剑都做不到。
突然……
陈黄皮怔了一下。
他如今是六阴神状态,其心神强大到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
因此,他便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不安。
就像金角刚刚说的那样。
好像要发生什么大事了。
黄铜油灯更是浑身一颤:“不对劲,不对劲,你们看附近的灰雾,是不是变得比之前要浓郁了。”
“不是浓郁,是变得暴躁了。”
索命鬼深吸一口气,它便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
周围的灰雾正在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运转,虽说好似不是冲着它们来的,但那些灰雾里,却有许多可怖的邪异气息。
灰雾潮汐里有邪异。
而潮汐汇聚的越来越浓郁,便会开始爆发。
那些可怖的邪异便会从里面跑出来。
此刻,索命鬼便感觉到了起码有八九个真仙级别的法宝化作的邪异,正在试图从那灰雾潮汐之中出来,就好像里面有着更恐怖的东西一样。
咕嘟……
陈黄皮咽了口唾沫。
“哥哥,有,有鬼在后面。”
丹丸里的小陈陈吃着手指头,怯生生的对陈黄皮说道:“哥哥,我怕怕。”
“别怕!有哥哥在,什么鬼都伤不到你。”
陈黄皮安抚着小陈陈,而自己堂妹这话倒是让他心中更加警惕了起来。
小陈陈说这话的时候,它脖子后面的那个古怪符箓隐隐有流光浮现,似乎小陈陈能感受到不一样的东西。
只是它太过年幼。
不知道那东西应该如何描绘,便将其称作了鬼。
“阿鬼,你带小陈陈进入勾魂册里!!!”
陈黄皮深吸一口气,又道:“金角银角,你们的速度还能再快一点吗,那灰雾里好像真有东西要出来了。”
“黄皮爹,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
“好,我知道了。”
陈黄皮不再催促金角银角。
而是伸手一握,便将洞虚神剑抓在了手里。
先不提那灰雾里的未知存在,光说眼下这灰雾潮汐爆发,便不知道会有多少可怕的邪异从里面出来。
那些邪异,有的是仙人,有的则是堪比真仙的法宝,还有一些就是真仙。
一两个陈黄皮还能应付的过来。
但若是多起来,他也只能望风而逃。
“还好那太墟神灵的面具我到了大乾就没用过。”
陈黄皮低声道:“真要是出了事,我便戴上那面具,杀出一条生路不难。”
但话音刚落。
一声残忍的咆哮声便从那灰雾之中响了起来。
这咆哮声响彻天地。
周遭的灰雾都在这一刻被生生震散。
一个个可怕的邪异疯了似得冲了出来,慌不择路,真就是逃命一样的向着陈黄皮的方向冲了过去。
而在那灰雾的深处。
陈黄皮看到了一个身影。
一个戴着草帽,浑身散发着不祥、灾厄、混乱气息的身影。
那身影抓着一个形如大印,印上有人脸的邪异,张开血盆大口,细密如锯齿的牙齿将其一点一点的咬碎,那大印不停的颤抖,发出痛苦的哀嚎。
近乎于道……
陈黄皮只感觉头皮发麻。
黄铜油灯更是眼前一黑。
金角银角则腿都软了,差点当场跪在地上。
那身影睁着一双血红的邪恶眼睛,死死的盯着陈黄皮,舔着细长如剑的舌头,狞笑道:“你的身上,有那孩子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