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亥离开后宫,在荥阳宫到处乱窜,停不下来。
羽太师却没立即离开。
她双眼微眯,坐在椅子上,再次进入梦境维度,然后梦神功架桥,一瞬间来到烈阳王玉煜的梦境。
这是小朝会结束时,羽太师与他的约定——让玉煜回到城外大营,立即摒退左右,进入梦乡,等候羽太师大驾光临。
“玉煜,醒来!”
烈阳王没修炼过《梦神功》,连第一重境界“苏醒”也没达到。
羽太师在他梦境中见到的“烈阳王”,是梦中人物,并非玉煜自我意志。
她一声“苏醒吼”,加上玉煜本身的地仙境界,只一下便将玉煜唤醒。
“太师好手段啊!”烈阳王环顾四周,弄清楚状况后,脸上难掩惊叹与戒备。
如果羽太师要对他不利,他完全防不住。
“你心境修为太低了。法力浑厚,精神不济,只是个跛脚地仙。
遇到擅长精神攻击的敌人,比如陈胜身边的蜂道人,你铁定要吃大亏。”羽太师道。
玉煜很不服气,很想高叫:我才三十多岁,能有如今的道行,已经是神州数一数二的英杰。谁能三十多岁,刚证得地仙果位,立即法力、精神都完美无缺?
他没叫出来,因为眼前的羽太师,理论上的年龄,比他还要小十几岁。
可她法力近乎纯阳,精神境界更是深不可测。
“太师专门到梦中跟我说话,应该是很要紧的私密话吧?”他闷闷地提醒她进入正题。
羽太师也不想跟他扯淡,直接道:“没错,先前在宫里,人多口杂,有些话我不方便说。
因为我给你的战略建议,是被动防御。
如果陈胜那边只派人仙将领征讨周围郡县,可以让你麾下的东海军侯正面对抗。
若陈胜的队伍有仙人主动攻击朝廷军队。
就像上次针对城父县尉陈焕。
不要让你的心腹去硬抗。
可以送你不信任,你觉得不可靠、不可控的军侯或将领,去对抗仙人。
要对付那些仙人,得先让他们杀几个人。
身上沾染鲜血的那一瞬,他们身上的劫气会自然勃发。
然后再处理那些劫气勃发的仙人,不仅简单许多,业力还更少。”
玉煜惊疑道:“这是什么道理?”
羽太师反问道:“你不是熟读《封神旧事》吗?难道没发现,每次阐教金仙对付殷商那边的截教大仙前,都是先让截教大仙杀人。”
玉煜道:“那是因为截教大仙摆出十绝阵,需要仙人进去泄掉仙阵的杀气。”
羽太师摇头道:“不止是十绝阵。摆十绝阵也只有一次,送人头激发劫气,可不止一回。
别只关注大神大仙,多关注双方普通将领的经历与结局。
真要上去送人头,肯定不是大仙大神送,而是人间身份尊贵、仙人跟前啥也不是的‘凡人武将’。
比如周文王的一百儿子。
有多少个‘姬叔’,死在冲阵过程中,他们又是死在哪些战役中?”
文王姬昌的儿子,很多都按照“伯仲叔季”取名字。
“伯”是老大,“仲”是老二,都只有一个,余下的几乎全是“叔”。
这群“姬叔”也参与了封神大战,为将者数量还不少。
之所以不出名,是因为当时三教大仙太多,姬叔们只是普通武将。
详细翻阅《封神旧事》后,小羽敏锐发现,很多姬叔都死在某场战役的“大胜前夕”:他们悍勇异常,领着西岐将士冲锋,然后被截教仙人以诡异又强大的仙法、法宝轻易斩杀。等他们死了,阐教十二金仙才慢悠悠放出杀招,打死对面的截教仙人,西岐大胜,殷商大败。
当然,此时羽太师跟玉煜讲述的“送人头削天命”理论,并非针对《封神旧事》中案例的胡乱猜测。
《封神旧事》中的案例总结,只是让她起了怀疑之心。
有了怀疑,再以天机秘法推算,最后结合自身在此次“秦汉大劫”中的感受,才隐约悟到了“送人头激劫气、削天命”的规律。
羽太师毕竟是“秦汉大劫”秦朝一方的“执棋人”。
亲自下场的感受,肯定比旁观者要直接且强烈许多。
换句话说,若她连这都感受不到,她也没资格宣称“识天数,知天命”了。
对付河伯与济水龙君时,她还实践过“送人头削天命”的理论,效果出奇地好。
等河伯杀了几十个大秦罪畜,她再用真形图暗算他时,过程十分顺畅,没有出现任何意外。
没意外,意味着老天不反对她的操作。
因为“老天爷”若反对,必有意外干扰她的行为。
玉煜面色数变,嗄声道:“姬叔皆为王子,连他们也会被大仙用来激活劫气。
这也太狠了。
一定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他如今也是嬴氏“大王”呢,和封神时期的“姬叔”们一个档次。
“心不狠、手不毒,阐教十二金仙能个个染上杀劫?”羽太师道。
人道越向前发展,世界越文明。
这是自然规律,神仙也不能违背自然规律。
从太古时代活到现在的老怪物,本质上就是一群野蛮人中的聪明人。
只能说“聪明人”中也有不少本性善良者。
阐教金仙不是一个两个染上杀劫。是除了福德真仙云中子,所有金仙都染了杀劫。
其实云中子身上也有劫气。他若真的万劫不沾,也不必入朝歌,尝试除掉妲己;后来还收徒雷震子,让徒儿入劫;再后来甚至亲手杀了闻太师。
干了这么多事儿,没劫气才怪,只不过他身上劫气还没演变成杀劫。
癌细胞还没扩散,而其他阐教金仙,已经癌症晚期。
“不过,我们不用这么狠。我们的战略仅仅是被动防守,而非主动进取。
叛军那边的大仙不率先动手,我们只需以常规兵法对战。
只有叛军的大仙先不讲规矩,以大仙之尊对‘凡人’出手,我们才送人头削他气运。”
羽太师接着道:“你用珍宝、爵禄或者神功秘法,去利诱那些你认为不值得信任的人,让他们去承受叛军的第一波冲击。
提前告诉他们,打赢了重赏。大战中死伤多少士兵,朝廷提供银钱与粮草,帮他们恢复编制。实在打不过,也可以投降。
只要尽力了,他们投降后,朝廷依旧善待他们的家眷。
将来他们再反叛回归朝廷,朝廷还是愿意接纳。
总之,作为大秦兵马大元帅,你机灵点、阴险些。
对外尽量展现气量与仁厚。背后狠毒狡诈,也别针对某一个人。
嗯,对事不对人。
一切都是利益的权衡,不要添加个人私情,把自己当成冷酷的兵器。”
玉煜愣怔良久,神色复杂道:“你就是把自己当成没思想、没情感的兵器,才能算计那群新晋天师。
哪怕他们偷走神鼎,你也能安稳不动几个月?”
得知新晋天师叛逃咸阳,还盗走神鼎,他可是心焦难耐了几个月。
结果羽太师甚至没回咸阳,依旧在重构神州地脉。
“你和我不一样,你劫气缠身、容易冲动犯错,必须时刻叮嘱自己——当个冷酷无情的兵器。我始终理智,自然可以随心所欲。”羽太师道。
见玉煜满脸不忿,似乎要高叫,她指着他的脸,又道:“你看看你,只一句话,又要失态了不是?
今天我能一句话刺激到你。
明天你的敌人只会更加冷酷又精准地算计你的心态。
每当你怀疑准大罗的手段和下限时,多翻翻《封神旧事》,看看阐教金仙多狠毒、多没下限。”
玉煜很憋屈,也很无力,“你凭什么始终理智?”
“我注重心灵修为,如今都快成‘菩萨’了。若无这种‘不染尘埃’的心境,我也不会冒险入劫。
再多利益也不如小命重要。
你学不会我的境界,也要学我的谨慎。
把‘戒急用忍’四个大字高挂在床头,告诫自己别意气用事。
只要你不冲动、不犯糊涂,就不会有大战役上的惨败。
没有大战役十几万、几十万人的折损,大秦根基始终稳如泰山。
陈胜占据陈县又如何?
占领了就得治理。
我倒是要瞧一瞧,四面环敌的高压环境下,陈胜能否将陈县、陈郡,治理得比施行十年仁政的其它郡县更好?
若他果真能做到更好,我心服口服,直接奉上和氏璧,让他成为‘真命天子’。”羽太师道。
玉煜承认,羽太师的确冷静理智。一番战略上的分析与建议,也说服了他。
可她说话时,语气与表情中的“爹味”太冲,弄得他像个小辈,他很不爽。
“等叛军的仙人击杀我方大将,激发劫气之后呢?”他问道。
“先前才在宫里讨论的‘舆论大法’,你又忘了?谁杀人,就标记谁,宣传谁,通缉谁的全家老小、师门长辈。
站在道义高地,把他们打成‘杀凡人赚取人道气运的歪门邪道’。
等他们败了气数,叶九天、秋明子那群‘罪畜’自然会解决掉他们。”羽太师道。
玉煜缓和表情,放下心来,又问道:“你的意思是,修士扶龙庭获取气运与功德的事,也直接曝光,让天下百姓都知道?
修士之间有潜规则,有些只属于修士的隐秘,不能对凡人公开。”
羽太师道:“这是舆论战!战场上岂能对敌人留手?
只要是事实,什么都可以说。
也别担心什么后果。
我们是官,他们是‘贼’,官拥有审判‘贼’的权力。
这种权力连天帝也剥夺不了,只可能被更有道义的真命天子夺走。”
说到这儿,她又忍不住冷笑连连,“无论人道气运,还是皇朝国运,都是天下老百姓贡献大头。
用了别人的‘气’,还瞒着不让别人知道?
我们不仅要将之公开,还要让儒生们来宣传。
修士天然偏向修士阶层,干起事儿来顾这顾那。
儒生们恨不得天地间再无鬼神,他们冲起来不管不顾,杀伤力巨大。”
将来项羽与刘邦对峙的“鸿沟”,也即是象棋棋盘上的楚河汉界,并非一条深沟。
它其实是一条河,连接了黄河与淮水的人造运河。
鸿沟也在荥阳城外。
也即是说,从荥阳乘船,可以直接抵达两淮。
此时,就有一条扁舟,悄然驶离敖仓码头(敖仓挨着荥阳),沿着河岸,朝两淮方向飘去。
哪怕天黑了,夜深了,小舟依旧没靠岸停歇。
一个身披蓑笠的白胡子老翁,蹲在船尾,操控船桨,确保小舟稳定前行。
老翁有一张干巴巴的黝黑老脸,佝偻着身子,很瘦也很矮,一双粗糙的大手,结满老茧。
一看就知道,这人定是个常年生活在江边的鱼户。
“二世皇帝召见你呢,你跑这儿做什么?”
忽然,一道清脆悦耳的女声,戏谑地从风中飘来。
老翁表情皲裂,失声惊呼,“羽太师?”
“快回来吧,二世皇帝不杀你,还要重用你呢!”女声笑道。
老翁浑浊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他先侧耳聆听,仿佛在听声辨位。
接着眼睛覆盖青色灵光,朝着荥阳方向看去。
什么也没看到。
“逼我吃祖龙气丹,还不如直接杀了我。”他激动叫道。
羽太师不耐烦了,“我给你三息时间考虑,老老实实返回。
或者如你所愿,立即送你去死,去十八层地狱陪赵太后。
她想你都快想疯了,一定乐意好好招待你。”
害赵太后冚家铲的主谋,就是赵高。烈阳侯只是执行人,李斯也是被动附和。
如今赵太后在十八层地狱当“巡检”,真遇到赵高,今后几千年都不缺乐趣了。
“我也为大秦立过功,我曾是陛下的心腹,为何如此待我?!”赵高悲愤叫道。
羽太师声音平静,“一,二——”
“太师,您别数了,我这就回去!”赵高慌忙道。
然后佝偻矮小的老翁,挺直腰杆,身体充气般高大健硕。
黝黑的皮肤也变得白皙细腻,手上的老茧迅速消退,变得比普通女人还要干净白净。
他回到船舱,取了个包裹,纵身一跃,快速爬升到高空,朝着荥阳飞遁。
不一会儿,他便落在宫门外,先整了整衣衫,才小碎步跑进去。
来到后宫时,好几个太监见到他,都神色大变,悄悄对他使眼色。
赵高心中苦涩,面无表情。
“奴才赵高,拜见羽太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