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影一闪,董老头的身影出现在凉亭下。
见了还有练霓裳在,老头子张开的大嗓门压下,朝着陈渊挤眉弄眼,嘴巴里哼哼。
“年轻人不讲武德,骗我这两百来岁的老人家,你这酒壶就是个貔貅肚子,怕是一座山都能装进去,还只能进不能出。”
随后手一翻,“当啷”放在旁边的石头桌子上,一个白玉细嘴的酒壶放在上面。
“这里面是老头子的全部存货,一滴也不剩下了。陈小子你要是反悔,老夫我可不干。”
董老头说到这,肉痛的有些龇牙咧嘴。
陈渊瞅着董老头这副样子,呵呵笑了起来,手一招,酒壶落在手上,随后把壶盖打开,放在鼻尖轻嗅,满意地点点头,随后合上盖子,往袖口一放,将其收入囊中。
接着他目光转了过来,笑骂一声,
“你这老家伙,得了便宜还卖乖。”
“有投入就有回报,以后有好材料就给你,这点酒算什么。”
董老头听言,耸了耸那酒糟鼻,立马变了副嘴脸,小眼睛发亮,随后又不放心,
“你说的。”
“可不能再骗我这老人家了。”
陈渊就差翻白眼,“那头大魔就够你霍霍一段时间了,小心些,别玩脱了,虽然那东西我已经下了禁制。”
董老头立马起了兴致,“放心,老夫我有分寸,好酒需要慢熬,不说了,我这存货都给你了,那孽障我得早点炼了。”
“走了。”
说着,这老家伙迫不及待地身子一纵,记挂酿酒的事情去了。
练霓裳见这老头匆匆来,匆匆去,甚是有趣,会心一笑,也向兄长辞别。
陈渊点了点头,与她叮嘱道,
“无需负担,有什么事,可来找我。”
“我若不在,院门敲三下,我便知道了。”
练霓裳鼻间轻轻“嗯”了一声,眸子流露出一丝暖意,还有些许复杂思绪,点了点头。
“谢兄长!”
说完,红衣化作一道红霞离开小院。
陈渊见二人离开,随手将院门关闭,郁闷的心情好了不少,接着,脸上面容张了张,转身挂着笑容,朝着里屋走去。
屋内屋外,就是两个世界,无外乎神通尔。
陈渊习惯把一切喧嚣,挡在屋外。
次日,正午时分,烈日高悬。
蜀地最南边门户,剑南道第一雄关蟠踞群山雾海间,关楼拔地而起,高逾百丈的城楼如同巨兽昂首。檐角铜铃在山风中发出沉闷轰鸣,青黑色的城墙如巨龙蜕鳞,绵延百里,如铁铸的兽脊般拱起,将整片壮阔河山都揽入怀中,直至隐没在迷雾海中。
此刻,天上烈焰高悬,幽门关内却阴森如鬼蜮,鬼气弥漫,关城上空,黑红色的云彩,聚而不散,隔绝外面天日,里面时不时闪烁着血色雷霆。
不过,此时城内,安静许多,之前成片连群的白骨生物,此时踪迹全无,只有时不时从地下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咆哮声。
城门紧闭,不过南城那一座座用来炼妖的青铜火炉,炉口依旧吞吐着赤红色的火焰,熊熊燃烧着。
不过,若是稍微用心一瞧,便能发现城内那“千家万户”空空如也的房子里,阴影中,可以看见人影晃动,还有咔咔的声响。
这日,这座雄关紧闭的北城门外,来了一个人。
城门上有血光禁制,一身青袍的陈渊于城门楼外百丈处悬空而立,这回他没有再直接闯入这座白骨城。
前几次直接硬闯,有些失礼,那位罗前辈心里还是有些芥蒂的。
况且这次托人办事,有些事还是规矩点好。
“第九山陈渊,拜见罗前辈!”
他站在城门外轻声开口,声音不大,但在数十里外城南的那口血池,突然“砰”的一声炸响,炸起冲天巨浪,接着有一股强绝气息从中窜起。
很快,一道巍峨身影从血池中走出!
其黑发如瀑,在空中肆意狂舞,每一根发丝都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力量,身披一件黑袍,上面布满了岁月的痕迹,在风中猎猎作响,周身魔气涌动,最触目心惊的是这道身影的胸口,那里赫然有一个血洞,只是那血洞比之前变得要小了。
当这位君王抬起如同深渊般漆黑的眸子,看向北边、身上漆黑的衣袍,快速褪色,变为白色。
紧随着,脚下一晃,在虚空化作一道残影,几个闪动,就出现在北城的城楼檐角之上。
白衣君王罗成那双没有眼仁的漆黑眸子,看了陈渊一眼,抬手一挥,城门上的血光一闪,接着,轰隆隆,一扇厚重的城门大开。
陈渊朝着对方拜了拜手,随后化作一道虹光飞入城门。
飞入城门后,景色变幻,虽然头上阴云弥漫,天光还算明亮。
下一秒,一道白衣身影出现在前门大街上。
陈渊身形一落,来到白衣君王罗成面前,与这位老前辈爽朗一笑,扶了扶手,
“前两次来,陈某有些唐突,今日来,特意带了好酒来拜访罗前辈。”
罗成有些意外,那双漆黑的眸子似乎可以看穿人心,若有深意道:
“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这位大将军万里迢迢过来,自是不是喝酒这么简单。”
陈渊摇了摇头,眉眼轻笑,
“什么大将军,如今陈某就是一个闲散人,朝廷自有人挑蜀地大梁,来找前辈喝酒,也无需刻意挑时间。”
“顺便向前辈请教些问题!”
白衣君王罗成呵了一声,果然。
“你倒是挺会顺杆子往上爬。”
“来吧!”
说着,其转身,顺着主街往城中走,只是一步一踏间,就是百丈距离。
陈渊见状,脚程跟上。
这个过程间,陈渊发现里面与前两次相见不同,那时候城中四处都是白骨,如同森罗地狱,如今城内安静许多,而附近的房屋中,有不少不死生物居于此中,有的竟已经有皮肉相,如常人一般,在里面生活。
不过,在他金睛之下,这些不死生物并没有长出血肉,只是披了一层皮而已。
“有趣!”
“前辈准备将这座死城,打造成一座真正的城池不成?”
陈渊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白衣君王倒是坦荡,“哪有这么简单,我们的存在本就属于禁忌,要向死而生,不知经历多少磨难。”
“就算重返人间,也不能见天光,哪怕有阴云隔绝,本王的大多数子民也只能躲在地下。”
“本王倒确实打算,让它们有一天能重见天日,用那座血池,来给它们塑造皮肉,隔绝烈阳的灼烧。”
陈渊听了,眉眼一动,想到南城那座用妖魔血肉祭出的血池,原来还有这用处。
不过,若是这位罗前辈有这样的伟力和决心,假以时日,这世上怕是要多出一个“不死族”出来。
陈渊思绪飘飞间,很快跟着白衣君王来到一座府邸。
只是,这府邸莫名眼熟。
其中,雕梁画栋,飞檐斗拱,好像来到了洞天福地。而其中一汪澄澈如镜的湖泊泛着氤氲雾气,湖水呈淡青色,鳞片折射出七彩光晕,湖畔遍布奇花异草,香气沁人心脾;
而最引人注目的,其中矗立的数棵大树,身形奇高,精气如瀑,将整片绿洲染的的氤氲,显得极为不凡。
其中一棵大树高达百丈,树冠如伞撑开,每片叶子都似半透明的翡翠,叶脉间流淌着金色光液,微风拂过,叶片轻颤,洒下细密的金光,如同下起一场金色的雨;
还有一株奇树,树干褶皱,如同龙鳞般的纹路,叶片灿灿紫霞,枝桠间垂落着红色果实,拳头大小的果实表面流转着氤氲神光,带着澎湃的生命之力。
还有奇树枝条柔软如柳,却闪烁着金属光泽,瑞彩千条,形成一片绚丽的光带,浓郁的精气化作白雾,天地精气的浓度惊人。
陈渊恍然,这景象和白衣君王在埋骨之地的府邸几乎一样。
“前辈难道连洞府都从那埋骨之地搬出来了?”
“自然不是,当时天崩地裂,本王满脑子想着飞升上界,哪里还顾得上这么多。”
“特意仿照之前的布局,拘禁山水所成,毕竟住习惯了。”白衣君王微微摇头,
接着,两人来到湖边一座亭台下。
“坐!”
“这么多年,已经很久没有人找我来喝酒了。”
“本王的眼界可是有点高,不好喝,本王可不买账。“白衣君王罗成伸手往对面座位一请,说了句冷笑话。
陈渊依言而坐,闻着此间浓郁精气,心神一清,不觉心旷神怡,长笑一声,手上一翻,翻出酒壶,另一只手一晃,出现两个白玉酒杯。
“这是陈某从一嗜酒如命的好友手里所得,倒是希望能入前辈法眼!”
“之前好友突破龙虎时,这位心情大好,陈某尝过一杯,想喝第二杯时,都被那老酒鬼拒绝。”
“这还是陈某用一头大魔换来的。”
他手中一弹,将两个酒杯放于桌上,随后提壶倒酒,青绿色的澄澈酒液撞击杯底,一股奇香顿时逸散出来。
白衣君王漆黑的眸子上浮过一抹白光,
陈渊适时两指轻轻一拨杯底,酒杯滑到罗成面前,随后他两手秉着酒杯,双袖垂落,笑了笑,
“前辈,请!”
白衣君王举起杯子,两人相敬,随后一饮而尽。
陈渊感受着喉间的醇香,放下杯子,笑着看向对面,“前辈觉得如何?”
白衣君王唇角抿了抿,点了点头,
“本王曾喝过天界不少灵材酿造的琼浆玉液。”
“不过那味道早忘了。”
“这酒质虽差了点,不过阁下这位好友调香看来有些门道,算是不错了。”
“起码,本王许久没喝到这样的美酒了。”
这是这位君王中肯的评价。
“再来!”
陈渊听言发笑,毕竟这位从上界下来的,眼界在,若是这话给老董说,不知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不过,这位前辈喜欢就好。
他再倒酒,接着,两人酒过数巡,开始漫无目的的聊天。
这位前辈说起最近那天坑的变化,说那里起了变化,充斥着凡尘瘴气,里面各种污浊逸散。
这东西能隔绝天人感应,似乎是这边朝廷做的,他向陈渊确认。
陈渊有些意外,他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猜到很可能和当初那位武庙主持借法有关。
因为只有朝廷有这样的手段和意图,要阻止天人下界。
他倒没隐瞒这位罗前辈,对方也是同样的想法。
两人又聊起,十万大山那边的事,白衣君王说现在附近的妖魔越来越少了,天坑巨变,把十万大山分割,许多妖山开始迁徙,往十万大山深处撤离,想去一趟,都麻烦。
陈渊不觉意外,自那场巨变后,十万大山变得老实了,估计那场巨变,死了不少大妖魔,加上那天窟窿出现在十万大山,吞噬了方圆数千里山河,元气怕是大伤。
当然,它们退居深处,陈渊可不认为是这些家伙怕了,也只是在积蓄力量,静观其变,不容忽视。
而陈渊借此询问这位罗前辈对目前局势的看法,这位君王的回答很简单,也是走一步看一步。
至于顾忌,暂时没有。
他们七位不死君王盘踞这一带,目前还没有什么能威胁到他们。
不管是天上的窟窿,可能降临的天人,还是十万大山的妖魔,甚至是朝廷。
七武圣,这种力量联合在一起,堪称恐怖,要惧也是其他人惧!
既然都聊到这来了,陈渊也就是顺势说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罗前辈,记得之前在埋骨之地,前辈似与那位阿泥楼罗汉相熟,可否代为引荐?”
白衣君王放下酒杯,
“你找他?”
“有些事需要请教一二!”陈渊点点头,随后眉眼往上,“前辈可知道这位罗汉的来历?”
“可是从西方净土的须弥山飞升上界的?”
白衣君王摇了摇头,
“须弥山?本王记得好像是此间佛门圣地?”
“不是,他本就是天界证道的,与这方人间的须弥山没关系。”
“他是修行小乘法的大阿罗汉,与大乘法不同。”
“何解?”陈渊对佛法没有深入了解。
白衣君王罗成,这位昔日天人,显然知道的更多,便趁着酒兴,与他解释了“小乘法”和“大乘法”的区别。
小乘法(声闻乘)侧重个人解脱,以断除烦恼、脱离轮回、证得“阿罗汉果”为目标,强调通过观修四圣谛、十二因缘等,断除自身的贪嗔痴。
而大乘(菩萨乘)则以“普度众生”为核心,目标是成就“佛果”,不仅追求自身解脱,更强调“菩萨行”,即发“菩提心”,历经无数劫修行,帮助一切众生脱离苦海,最终圆满智慧与慈悲。
修行侧重不同,简单来说,一个追求个人超脱,伟力归于自身,一个追求超脱的同时,发愿超脱他人,得众生愿力助力,修行至更高境界。
陈渊听了解释有些恍然,用自己理解的方式进行简化,小乘法是苦行僧,大乘法是发菩提愿,四处历劫超度;
那须弥山的那两位,应是修的大乘法门了。
“谢前辈解惑,前辈能否引荐一二?”陈渊听这位阿罗汉与须弥山不是一路人,那就更好办了。
“行吧,谁叫本王喝了你的酒呢?”白衣君王很干脆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