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的突兀现身,叫场中三人皆是一讶。
其实斗法未过多久,他们神觉便隐隐察得了一股异样感,似乎有人在旁暗中窥伺般。
只是那股异样感一闪即逝,稍后再做试探也无用处,再加上有陈珩这个大敌当前,这才叫他们暂将心思按下,并未深究下去。
眼下随司马现身于斯,那一切便也清晰起来了......
“《隐沦八化清景之术》,司马到底是将这法门练到了何等地步,竟连我亦无法第一时间察觉“
谢坦心思电转。
易地处之,若换作是司马袭杀自己,谢坦倒也不敢断言他将做得比陈珩更好。
便是一时不慎,他谢坦也要吃个暗号,无奈受………………
此时陈珩突兀发难,司马虽在仓促下被打杀了坐骑,但也未惊慌失措,竖在胸,便飞出百头精魄,有虎豹鱼虫、天人鬼怪。
这些精魄齐齐发出一声咆哮,便一拥而上,在临近陈珩身周时陆续炸开。
一条条黑气从精魄尸身里电射而出,好似铁索一般,竟不比飞剑要慢多少,将陈珩脚步给绊住。
“神御宗的制魄还虚秘仪”
在见得那条条黑气后,连正抓紧时机服食丹药、补养元气的王修都面有忌惮之色。
这黑气不伤肉身,只污神魂,一旦被其缠中,又不设法驱逐的话,随时日一长,心智便要被魔意所染。
那时不需外敌动手,自己便要面对内魔困扰,将有阻道之祸。
而司马如此施为,倒也不是指望能以此制住陈珩,只求能拖住陈珩一二,便足够了。
不过出乎所有人料想的,陈珩竟是不闪不避,只身躯腾起一片赤红烈火,滚滚如潮。
那些黑气与烈火一触,便似雪水撞上了滚油般,滋滋作响,然后消融个干净。
“南明离火”
司马蹙眉,扭身一闪,又是掐起遁术,闪过陈珩的拳风。
那护身的金饶被余势波及,又发一声震响,凹陷更深
她深吸口气,掷出一枚好似桃种般的碧籽,万道刀芒从中滚落,如风轮狂转,却被陈珩躯上的玉光托住,强行止住了攻势。
即便入肉,也不过三寸而已。
陈珩龙行虎步,又是一拳骤然击出。
那碧籽还未接着发力,便被当空打偏,刀气斜劈而出,将地表黄沙斩出深深沟壑,触目惊心!
而此时陈珩已将所有法器放出,连同阿鼻一起,都杀向王修等人。
以司马的见识自能看出,陈珩这是想在此先一举将自己拿下,再论其他!
“真当我是那些山间野修”
司马心下怒极反笑。
而在鼓起法力,同陈珩如电闪般硬撼了数十合后,眼见对方只凭肉身之力,硬生生撕开了诸般神通。
连法器正正落于其躯,也只是将之打个踉跄不稳,虽有伤损,却谈不上什么重创。
这给司马一股极是诡异的感触。
她不像在与一位仙道修士斗法,而似对上一尊蛮荒世界内的先天神怪。
那股雄浑沛然之势,令她莫名想起道书上的所言的“法淹之乱”。
彼时有群龙巡天,诸象拱辰,万种神怪肆虐于宇宙,在无所欲为的毁坏天地!
在那个古老大世里,诸多大道神通还尚未应运而出。
主宰众天的,也唯是最纯粹、也最原初的力!
而陈珩愈斗便愈是畅快,直有种全然放开了手脚般的适意,如饮甘露。
不论袭来的是神御宗的何等神通,都被他凭着坚躯硬掌,毫不留情碾碎。
但司马愈斗则愈是心惊,两眉紧缩。
眼见再这样下去,败局将定,司马将所学神通在脑中飞速盘算一遭,又一一否决。
思来想去,最后自觉妥当的,也唯是那门大术了。
“便请出这一位来同你相争!”
司马在接连发出几把滚烫玄砂,抵住陈珩拳头后,也是果断将法诀拿起,脑后飞出了一方小玄坛,飘至身前。
那玄坛表面光洁一片,莹莹如水。
三百六十五尊神玉女和阳神玉男双臂高举,以托天之势将玄坛捧到与司马齐眉的高处,齐声祝颂,神情欢如活,显露大欢喜相。
“召凭祖印,制依天律,随愿显化,如镜照形......
真令归入,日月还虚,何神不御,何印不成”
司马轻声开口,怀中取出一枚金印,金印只是一落,坛上便有片片云叶生起,托住了一道金光,风雷水火一一在金光中显形,光华互映,颜色鲜明。
恰时陈珩又是一拳轰来,而那金光似也被惊动般,竟是不用司马驱策,自行从坛上电闪跃出,正正迎向拳罡。
在金光与拳罡碰触处,有大光亮刹时生出,进如流星!
裹挟着层层澎湃气浪,以排山倒海之势,肃清了方圆十数里内的草木烟尘!
若自云上自下望去,只见一方深深凹坑陡然现于大漠黄沙之上。
好似一口倒扣大钟,极是触目惊心,威势骇人!
“召制万神印”
谢坦弹指射出一条赤金火线,将纠缠不休的阿鼻当空捆住。
莫看此线细若游丝,却连阿鼻一时间都是割不开,只是在空挣扎。
“这愿身,竟是玉宸的那一位”
王修将方才被紫清神雷劈中的数记,已是气力不继的田方护住身后,脑后撑开一朵亩许大小的灵芝,任凭陈珩放出的那几件法器如何来攻,都难破开。
此时金光徐徐展动,好似扇面铺开。
在氤氲气雾下,一个人影缓缓从中走出,他只随意一挥袖,便叫漫空飞舞的黄沙沉沉往下落定,天清地明。
那是一个高大挺拔,如圭如璧的年轻男子。
他身着一件赭色绣金道袍,以华阳大冠束发,腰配香囊,整个人看起来神清气定,道意盎然,十足的得道高士的气象,叫人见之难忘。
只是这年轻男子身躯似实若虚,站立于日光之下,竟是不见倒影。
显然并非是血肉实体,而是某类神通造物。
“嵇真人,虽只是一具原身傀儡,但在元神成就前能一试你的手段,倒也不差。”
陈珩将手一招,远处阿鼻陡然凶光暴涨,震破了束缚金线,被他一把握住。
他看向那具自金光中缓步走来的嵇法愿身,放声一笑。
神御宗无上大神通之一。
召制万神印!
此法近乎是神御宗的看家本领,诡异万端,有造化先天、神鬼莫测之能!
若是习得了召制万神印,又道行境界足够,便可用收摄得来的愿力作为凭籍,从无至有,凭空造就出一个愿身神来供自己驱使。
这愿身神不拘是天地之精亦或血肉生灵。
只要是曾亲眼见过,又收摄了其本元气机制成符印,便可使之降诞现世,不可谓不厉害!
不过本元气机此物干系非小,即便遗失在外,修道人冥冥当中也自有感应,并非那么好得手。
单是这一关,便拦住了无数人。
若非司马与嵇法同为十二世族出身,两家长辈素有交情,司马也曾坐于坛下,恭听嵇法谈论道,似这道本元气机,她绝难得手。
而即便是得来本元气机,制成了愿身神,那愿身神也绝不会超出施术者的现今境界。
且实力亦比不得气机主人本身,至多继承七成的手段,那便很是了不得了。
此时这具嵇法的愿身神大袖一卷,便有晶芒点点,好似晴空飘雪般,愈闪愈密,最后汇成一股浩荡星流,朝陈珩一气招呼过来。
玉宸四雷之一北斗罡雷!
自陈珩与司马斗法以来第一次,陈珩攻势终被稍一阻。
而在举拳轰散了北斗罡雷后,陈珩也不追击过去,眉心有滚滚精气喷薄而出,化作一条翻腾不止的森白长河。
无数生魂在河水中载沉载浮,张牙舞爪,好似阎罗画图。
随陈珩念头一起,众多生魂鬼哭狼嚎,以舍身之势,齐齐朝向王修、谢坦和田方三人杀去!
“往亡白水......“
王修一把将陈珩那道射向田方的紫清神雷拦下,而在看得众多涌上来的生魂中,还有一批奇形怪状,却实力不弱的神怪混种时,他更暗暗皱眉。
但一击不中,陈也不再理会这一处,只凝神运法,仗剑朝嵇法杀去。
剑光与神雷连连碰撞一处,发出刺耳的金戈之音,好似两块坚铁在互相使力摩擦,叫人遍体生寒。
而随剑光一涨一缩,陈珩身形忽闪跃而至。
他仗着有上好法衣罩身,硬生生顶着北斗里雷的攻袭,一剑斩落!
在这等距离遭上这等变故,嵇法的应对也分毫不乱,只往后一退,身形便忽然淡去,隐入虚空不见。
玉宸二十五正法之一虚空大罗法!
而在数息后,陈珩忽觉如陷泥沼,动弹艰难,似四面八方都有一股沛然之力在压来,要将他生生挤成血水。
在连斩了数剑,将那莫名力道破开后。
陈珩眼中锐芒一闪,也是抬指往空处发了道神雷过去。
这一记打出,虽未能从虚空中逼出嵇法身影,但听得那声闷哼传出,陈珩还是不由摇头。
“终究只是愿身神,神通造物,这虚空大罗法,得形而不得神……………”
陈珩暗道。
而不知不觉,便是激斗了数百合过去。
因愿身神终比不得气机主人。
双方无论在斗法经验、道术神通还是驱用的法器上,都是差了一筹,故而这具形似嵇法的神通造物也是被杀败数回。
幸好他并非血肉之躯,得司马降来法力维持,这才能保有形体,继续同陈珩缠斗起来。
在此期间,田方自是被陈寻隙了一剑,无奈出局。
但王修、谢坦两人却是生生杀灭了那些白水中的生魂,与嵇法正互相配合,攻守默契。
一只五方大手被北斗雷生生打散,但紧随其后的红水却是一贯而下,将嵇法本是残破的护身法力冲散,接着又生生刷落了他半边身躯。
司马脸色更白。
愿身神并非是不死之身,每回施法弥补,她这个施法者都将遭来反噬。
数此下来,司马分明并未真身上阵,亦是受创不浅。
而在此时,谢坦放出的那对龙雀金戟亦是突进到了陈珩身周,交错一斩,却未能将陈珩给打落云头。
“只能如此了!“
眼见再这样斗下去,己方将被陈珩活生生给拖死,彻底失了翻盘余地。
谢坦终是下定决意,趁着龙雀金戟与陈珩纠缠之际,将手抬起,平平一掌推出。
须臾间,无数火云赤霞满天乱滚,滚滚垂空。
谢坦气势被骤然拔高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在他心神意志下,一应有违他的,都被飞速淡去,似被剥离出了这赤明世界。
赤明无上大神通之一火天大有!
司马咬一咬牙,猛随之结出一个法印。
嵇法随之上前一步,一手抓天,做出一个拉拽的动作。
随他右臂落下,虚空中猛炸出一声巨响,云气大崩,好似穹将崩,要坠来地面!
同一时刻,王修亦是身周魔气喷涌若潮,森寒酷烈,如浓墨遮天。
这一刹,场中三位都是默契出手。
不过在一片混乱之际,忽有一道并不算刺目的剑光亮起,幽幽暗暗,死气森森,夺去了诸般光亮。
未等那剑光消去,紧接着,又是一道亮起,同样是阴冷肃杀!
北辰七剑第一式北斗注死。
偌大天地忽黯了一瞬,似被拖进了九狱死地深处,一时无声。
待再有光亮生出时候,只见谢坦嘴角溢血,颈上有一道显眼剑创。
谢坦仅叹了口气,便不情不愿的被明光裹身,眨眼出了画图。
“远未有真身七成。”
陈珩视线落于嵇法之身,摇了摇头。
在他与嵇法错身而过的刹那,后者立时如推金山、倒玉柱般仰天就倒,化作片片云叶,颓然消去。
“王修,你当真该死………………”
司马见状叹了口气,随后身躯便也被明光缠定,无奈出局。
在方才那神通硬撼中,王修一面是伴做攻势,一面又暗中催动遁术,趁着陈珩被拖住的大好间隙,及时脱身离去。
待得陈珩以两记“北斗注死”接连斗败了谢坦、司马绣后,王修早已是远遁出去,踪形全无。
而此时陈珩只是从袖中取出几枚真砂下,稍一闭目调息,便将剑光驭起,劈空而走。
不多时,他便追上了身化一道朦胧灰烟的王修。
在后者讶异视线中,陈珩将剑光一按,微微摇头道:
“已是斗了数百合,为防你们走,我自是要留些手段。
王真人,我若是你,当趁着这化醇雾未散时,在方才一气遁出三百里外才是。”
“竟是如此。”
王修看着左袖忽有一缕轻烟落地,然后徐徐飘散。
王修见此也是知晓,在方才斗法时,陈珩不知施了何术,竟然将他一缕识念附了过来,而直至此刻,王修才恍然知晓。
看来在敛形匿气一道上的造诣,司马分明是要输于陈珩一头......
“陈真人一举斗败数位上品金丹,硬撼两记无上大大神通,还能有多少余力”
王修沉默片刻,衣上精芒闪动,隐隐可见有无数人面在光中哀嚎痛哭。
他叹息道:
“铜鱼一出,皇老社稷图中丹元真人皆有感应,陈真人纵能赢过我们,难道能赢过全数人吗
既然如此,不如暂留些元气,以应对将来”
“我欲试剑丹元,又岂有退去之理。”
陈珩大笑一声:
“至于暂留元气,王真人不妨猜猜,你的万魔法袍,能否接下我的北斗注死“
王修神情一僵,脸色不由有些难看。
待过得半晌后。
随重重人面魔影轰然破碎,好似琉璃炸开,余势一气抹去十数座山头。
王修纵再是不甘,也只得主动催起小玉牌,被接引出去。
“魔宗修士,倒多是修行北幽火。”
陈珩将方才沾身的阴火镇住,盘坐云头,也不理会是否将有人到来,只自顾自在原地调息起来。
而在陈珩回复伤势时,外界已是喧嚣一片。
个个皆将视线落于他身,啧啧称奇,议论纷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