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鬼仙与神仙

萧杰屹立云头，面色凝重。他缓缓闭上双眼，将自身那庞大无比仙识小心地延伸出去，细细感知着下方那磅礴、复杂、精密运转的天地法则。

他的仙识甫一接触那轮回海的表面，便感到一股巨大无匹的吸力与难以言喻的浩瀚道韵。无数关于生、死、轮回、往生、寂灭的奥秘碎片如同洪流般冲击着他的感知。他“看”到了构成冥河与黄泉的基础，是至阴至纯的幽冥之气。

而维系那巨大漩涡运转的，是更为深邃、涉及时间、空间与灵魂本源的轮回法则；无数纤细如丝的法则线束从漩涡中伸出，连接着幽冥界的每一个角落，甚至穿透虚空，联系着阳间万物生灵的生灭……其结构之复杂，力量之宏大，远超他之前的想象！

“好奇特！好宏大！好……危险！”萧杰急忙收敛仙识，方才只是向着漩涡外围探查片刻，竟感觉自己的仙魂都差点被那恐怖的吸力拉扯进去，有种要被同化、分解为最本源魂能的惊悚感。他心中凛然，暗自震惊：这轮回海的法则之力恐怕是此界最本源的力量之一，即便是仙人，若敢肆意窥探或干扰其运行，也绝对讨不到好处！

虽然仙人理论上不朽不灭，但也只是理论上而已，当年对抗域外天魔，孤云众仙伤亡惨重，可见即便是仙人也并非无敌。

所以还是小心为妙。

他睁开眼，再次看向夜落时，目光已然不同。在他的仙识感知中，能清晰地“看”到数根无形无质、却坚韧无比的淡金色法则丝线，从下方的轮回海中延伸而出，牢牢地缠绕在夜落的魂体核心之上。这种联结深入本质，普通人、鬼根本无法察觉，更遑论斩断。

即便以仙人之力，萧杰也是一筹莫展。

这就异常麻烦了。这种情况下，即便强行将夜落送入轮回通道，这些法则丝线也会像锚链一样将她拉回，甚至可能引发轮回法则的反噬。

然而，这股力量虽然是一种束缚，但也未尝不是一种契机。萧杰脑海中飞快地闪过《幽明玄录》中提及的零星片段。

其中便有关于“鬼仙”的论述。所谓鬼仙，乃是指那些不愿或无法进入轮回的强大魂灵，通过特殊的修炼法门，以阴魂之体淬炼真灵，凝聚阴神，最终超脱鬼道，成就仙业。虽无阳身，不入正统仙班，但亦可得长生久视，逍遥于天地之间，不受轮回拘束。《幽明玄录》中提及，鬼仙之道艰难异常，且需契合幽冥法则，非大毅力、大机缘者不可成。夜落身负黄泉印记，与幽冥法则联系紧密，若能寻得正宗的鬼仙修炼法门，或许能化桎梏为阶梯，走通这条独特的修行之路。

只是《幽明玄录》对此仅是一笔带过，并未详述具体功法。萧杰自己对此道更是毫无研究，并无十足把握。

必须回孤云州找其他仙人询问打听，才能确定心中猜想。

“夜落，”萧杰沉吟着开口，语气坦诚，“我或许能为你寻得鬼仙的修炼之法。你若能借此修炼有成，超脱鬼道，或许便能摆脱黄泉之力的束缚，获得真正的自由。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办法。但是……我必须坦言，我对此道所知甚少，并无绝对把握一定能找到适合你的功法，或保证你一定能修炼成功。”

夜落听了，却是嫣然一笑，清冷的面容上绽放出信任的光彩：“不必说得如此谨慎。我倒是可以确定，只要你答应去做，便一定能找到办法。一直以来，不都是如此吗？”

萧杰闻言不由得一怔，望着夜落那毫无保留的信任目光，心中瞬间涌起一股复杂的暖流。那是被人毫无条件信赖的沉重分量，是知己相交的深切感动，更是一种油然而生的、绝不辜负这份信任的强烈使命感。他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好！此事，包在我身上。”

接着，他转向我欲成仙：“成仙，对你，我也有一个设想，但同样需要你自己抉择。来，把你的头盔摘下来给我看看。”

我欲成仙依言，双手抱住那沉重的镇魂兜鍪，用力向上摘去。头盔离体的瞬间，并无寻常鬼魂那般青烟缭绕的虚浮感，露出的也并非模糊的魂体面容。

只见头盔之下，竟是一团不断流转、闪烁着微弱金色光点的纯净能量体！这能量体大致勾勒出人形五官，但却朦胧不清，飘飘荡荡，仿佛风一吹就会散开。唯有核心处一点灵光较为凝聚，犹如一盏烛火，燃烧不灭，丝丝缕缕精纯的、带着信仰愿力的香火能量从虚空中渗透而出，缠绕在这能量体周围，勉强维持着其形态，但却无法真正让其凝固显形。

他全身那套厚重的冥铁铸魂甲，此刻看来，更像是一个禁锢和保护这脆弱能量核心的容器。

“果然如此……”萧杰心中了然。先前听闻判官提及我欲成仙身负香火之力时，他便有所猜测。此刻亲眼所见，更加证实了他的想法。

他开口解释道：“人活于世，有血肉之躯作为庐舍，庇护魂魄。一旦肉身崩坏，魂魄失去依凭，便脆弱无比，难以在阳间长存，只得堕入这阴气滋养的幽冥之地，化为阴魂。阴魂之体，本质仍是虚浮弱质，即便修炼冥功，吸收阴气，也不过是壮大阴质，易受幽冥法则影响，且前途有限。”

“而你却不同，”萧杰指着我欲成仙那团能量核心，“你身亡之后，魂魄并未单纯吸收阴气，反而因生前积累或某种机缘，与信仰你的香火愿力紧密相连。这些愿力乃众生念力所聚，自有神异，它们包裹着你的魂灵，使其免于被阴气彻底侵蚀同化。但这愿力似乎不够庞大精纯，无法自发为你重塑一具稳定的‘神躯’，故而你的魂体呈现出这种涣散的能量态，全靠这身特制的铠甲收束稳固。”

“长此以往，你虽避免了化为寻常阴鬼，却也难有寸进。但祸福相依，这或许正是你的机缘所在。”萧杰眼中闪烁着推演的光芒，“我曾在孤云州的藏经阁中翻阅古籍，知仙道之外，尚有‘神道’。众生奉祀，香火成神。若能寻得正确的‘神仙’修炼法门，你或许能以此香火愿力为基，凝聚神躯，开辟识海，走出一条以香火信仰成就神位、再以神道求证仙业的独特路径。此即为‘神仙’，虽根基与正统仙道不同，但练到高深之处，亦可得大自在，大神通。”

他坦诚地看着我欲成仙：“当然，此法与鬼仙之道一样，我亦只是知其大概，并无详尽功法，更无十足把握。你是否愿意放弃此次投胎机会，搏一搏这机缘，全凭你自己决定。”

“风哥，这还用选吗？”我欲成仙的能量体激动地波动起来，声音却异常坚定，“我相信你！就像夜落姐一样！你说行，那就一定行！我跟你混！”

萧杰看着他俩，心中既是感动，又觉责任重大，不由得苦笑叹气。他倒是宁愿他俩像其他人一样选择简单的投胎，能省去他许多麻烦。但既是挚友，有此一线机缘，他又怎能不尽力为他们争取？

“既如此，我便尽力为你们寻找合适的功法。”萧杰最终郑重承诺，“这样一来，你们二人便需暂时留在冥界了。不过你们放心，我与阎君尚有几分交情，会请他关照你们，将你们调离前线险地，安排到安全的职司，以便静心等待和准备修行。”

三人商讨完毕，萧杰便驾起祥云，带着夜落与我欲成仙，化作一道清光返回森罗鬼城。沿途鬼吏皆躬身行礼，不敢阻拦。

回到迎魂殿，留守的众人已经是皆翘首以盼。

萧杰冲着侍立一旁的判官点了点头：“有劳判官阁下，可以开始安排投胎事宜了。”

判官恭敬回礼：“仙长客气了，分内之事。请随我来。”

“是否需要前往轮回海进行？”萧杰问道。

“无需那般周折。”判官脸上露出一丝类似“微笑”的表情，“森罗鬼城内设有‘轮回殿’，殿中有‘往生池’，乃是阎君陛下特许，专为有功之魂或特殊情况开辟的便捷通道。仙长的朋友们皆可使用此通道投胎，可免去轮回海中诸多波折苦楚，亦能更精准地选定投胎之地的福缘深浅。”

萧杰闻言，心下了然，这果然是“上头有人好办事”的冥界版。他点头道：“如此甚好，请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