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了?
见孔掌柜这般模样,李衍顿时阴下了脸。
他与这孔掌柜,算不上有什么交情,但之前帮其牵头平事,又要收孔尚昭这个小兄弟入伙,那就是结了因果,有些事必须担着。
如今成了这,还怎么跟人交待?
他看向旁边王道玄。
王道玄顿时了然,低声道:“要想查,得先破法。”
他们如今还同时施展着高明遁术,想查出问题,必须另施他法,免不了撤去遁术,还会惊动狱卒。
李衍与王道玄对视一眼,微微点头。
无需多言,默契自生。
此处非久留之地,必须以雷霆手段查清缘由!
“散!”
王道玄低喝一声,转身道袍旋转。
随着五方罗酆旗收起,黑雾骤然向周围消散。
几乎在身形暴露的瞬间,阴冷地牢内寒气暴涨,门口石墙上悬挂的木制桃符,也咔嚓一声碎裂,惊动正打瞌睡的几名狱卒。
“什么人?!”
几名狱卒被惊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就要摸腰刀、吹警哨。
然而,他们的动作在李衍眼中缓慢如凝固。
只见李衍脚下发力,猛然窜出。
他早已踏入丹劲,在乾坤书院时每日苦练不曾停歇,甚至新得到的宝贝,也全部用于修补大罗法身,所以进展飞速,一身丹劲早已圆融。
功夫提升,身法自然也变强。
他的身法乃是融合了“咫尺天涯”武道技法、《北帝神行术》的禹步,已显武法雏形,施展起来快如惊雷,神鬼莫测。
身影闪烁如鬼魅,甚至带出残影。
只是一个呼吸,人已横跨数丈距离欺近几名狱卒。
砰砰砰!
刀未出鞘,只用刀柄闪电般在几人后颈“玉枕穴”各点一下。
这些个狱卒连人影都没看清,便眼白一翻,软软瘫倒。
而王道玄在李衍动作的同时,也撤去了五鬼搬运之法。
抽出匕首,直接削断锁链,快步走入牢房内。
“我不要成仙,放我走!”
状若疯癫的孔掌柜,直接扑上来抓挠。
王道玄毫不惊慌,右手掐“静心诀”,向前一拍,印在其额头。
孔掌柜浑身一僵,停了下来。
而王道玄则顺势抬起左手,并指如剑,点在其心口“膻中穴”,同时口中念念有词:“神凝气定,邪妄不侵,敕!”
一股温和的道家罡炁涌入,癫狂挣扎的孔掌柜如被抽去了全身力气,眼中混乱血丝稍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然的空洞,只剩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喘息。
不再攻击,却也无视眼前一切。
王道玄眉头微皱,将其推翻,放平在稻草上,神色凝重。
他先是翻开孔掌柜的眼皮,见瞳孔涣散无光,又搭其腕脉。
“怎么样?”李衍这时也走了过来。
王道玄边扣脉,边抚须道:“脉象细弱如游丝,时快时慢,杂乱无章,似惊弓之鸟,又似油尽灯枯。绝非普通惊吓或药物所致…”
“魂魄受损?”李衍眼中精光一闪。
他不会道医,但见多了也知道不少。
“嗯。”
王道玄点了点头,左手掐阳诀,右指并拢于眼前划过。
“天清地明,玄光映真,通幽洞微,慧眼速开!”
这是《五首神诀》中的“通明法”。
王道玄本就觉醒了眼神通,用此法加持,看到的更多。
咒法一成,指尖抹过,似有淡金微光闪过其眼眸。
在李衍目光中,其脸色越来越难看。
半晌,王道玄收起法诀,起身摇头道:“麻烦,丢了魂!”
“孔掌柜七魄尚存,但天、地、人三魂中的‘人魂’不见。”
“人魂主掌灵智意识、游走阴阳感应的那一道魂,似乎被强行抽走了!难怪形如痴傻,孔家高手或能察觉魂魄不稳,却难以定位这离奇的‘失魂’,因其离体后便已不知所踪,普通招魂之法恐怕难以奏效!”
“这定是邪术,而且手法极其高明阴损!”
李衍眼睛微眯,“能找回么?”
“有办法!”
王道玄点头,又看向周围,“但动静太大,在这里可不行。”
潜入牢房探查,不会惊动官府,将人弄走,可就是劫牢的大罪。
若是一般江湖中人,怎么说都要掂量下轻重。
但李衍又岂会怕这个?
“走吧,趁还没弄出大动静。”
没有丝毫犹豫,李衍立刻上前,抓住孔掌柜手臂,一个翻转巧劲,对方便不由自主腾空而起,被他背在身上。
王道玄也配合默契,从怀中掏出几道黄符,走在旁边。
很快,二人便冲出阴冷的牢房甬道。
“什么人!”
两名值夜衙役闻声提灯奔来,昏黄灯光映出他们惊愕的脸。
王道玄身形未停,宽袖一挥,指间两道符箓无火自燃,化作一股肉眼难辨的青色薄烟,瞬间弥漫开来。
衙役们顿时脚步踉跄,眼神涣散,手中灯笼“哐当”坠地。
只是眨眼间,便软绵绵瘫倒在地,鼾声如雷。
这是简单的迷魂术,对付普通人再合适不过。
“好贼子!休走!”
他们刚要离开,又是一声厉喝炸响。
但见一名身着靛蓝色捕快劲装、腰悬四尺雁翎刀的汉子,从远处屋顶上飞奔而来,随后一个纵跃,似鹰隼从廊檐阴影中急扑而下。
他身法利落迅捷,刀未出鞘,一股冰冷肃杀的劲风已呼啸而下。
公门之中,自然也不全是庸手。
此人正是济南府衙高手之一,“追风雁”郑昆,一手雁翎快刀配合身法,不知抓了多少江洋大盗,在齐鲁江湖道上名声不小。
今晚正是他值夜,没想到还碰上个敢劫狱的!
狱中…似乎只有孔家那人犯。
若立下大功,今后必然飞黄腾达!
想到这儿,他眼中精光四射,锁死背着孔掌柜的李衍,右手已握上刀柄,空中一个鹞子翻身,仓啷一声刀出龙吟,刺向李衍脖子。
当然,他只不过是个暗劲,岂能伤的了李衍。
李衍面色不变,身子向后一撤,正好躲过的同时,还将孔掌柜和王道玄挡住,随后抬腿便是一记朝天蹬。
巨力传来,雁翎刀被荡飞。
这郑昆也是经验丰富,见状立刻收刀撤力,同时借着这股力量斜斜飞出,在地上一个懒驴打滚起身,将刀一横,冷声道:“何方贼子,竟敢…”
话音未落,脑袋旁边就出现一只蒲扇大、毛茸茸的手掌。
如同拍西瓜般干脆利落,一下将其扇飞,在地上打了十几个滚,彻底晕厥。
“嘿嘿”
武巴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大光头,向着李衍跑来。
而沙里飞也手持火器,蹲在围墙上,冲着他们坏笑。
却是几人发现不对,前来接应。
李衍也不废话,将孔掌柜交给武巴扛着,一行人迅速消失于黑暗中…
不知何时,空中又下起了小雨。
铛铛铛!
刺耳的锣声划破雨幕,瞬间惊动了整个济南府。
最先火急火燎赶来的,是孔家两派的供奉高手。
孔贞元一方人马,与孔贞林麾下的人几乎同时抵达,彼此眼神交错间火花四溅,又都强压着敌意。
他们冲入大牢,看到那被暴力破开的牢门,脸色都异常难看。
他们倒不在乎人是死是活,但孔掌柜是此案关键“人证”,被人劫走,意味着案件本身可控性急剧下降,衍圣公之位的争夺也生出变故。
更有可能,甚至被人利用成为新的攻击点。
两派人马一边互相戒备,一边急切地试图在现场找出些蛛丝马迹。
紧接着,明德书院的高手也到了。
来者是宗师陆鸿渊亲传弟子,一名中年儒生。
他领师命负责监管此事,免得两派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
得到消息后亲自赶来,虽步履沉稳,却眉头紧锁。
“都干什么!”
见孔家两派的紧张对峙,中年儒生更是脸色难看训斥。
济南府的知府衙门大小官吏也提着灯笼跑来,个个惊恐交加。
此事对他们来说,简直是飞来横祸。
对于济南府公门高手们,更是奇耻大辱。
负责刑狱治安的班头捕快们倾巢而出,城中公门好手也全部赶来。
看着被救醒的“追风雁”郑昆脸上那巨大巴掌印,个个脸色铁青。
与此同时,都尉司齐鲁千户所的人和执法堂的许苍松也“姗姗来迟”。
许苍松到场后目光如鹰隼般扫过现场,在那破开的牢门和残留的一点术法痕迹上停留片刻,便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都尉司的千户则面沉如水,听着手下的低声汇报,眼神与许苍松短暂交汇。
他们心中早已了然。
能有这份武功和手段,还精通如此诡异术法,更关键的是对孔掌柜有兴趣甚至不惜劫狱的,除了刚入济南府的李衍一行人等,还能有谁?
然而,他们也不是傻子。
拒绝李衍是不给面子,大不了今后不打交道。
但若插手此事,那可是结了大仇!
成都府,洛阳城,十二元辰可是尸山血海里横行的凶人。
于是,都尉司和执法堂的人,只是在现场简单做了勘察记录,都尉司千户便走到知府衙门班头面前,板着脸道:“此事蹊跷,劫狱者武艺高强且通晓邪法,非普通贼寇所为。尔等继续严加查探,但有线索,即刻报于我司!”
“府衙当全力封锁消息,避免民间恐慌,亦莫要轻易下结论,以免打草惊蛇。”
这话听着像是命令,实则是撇清和拖延,把皮球踢给了知府衙门。
许苍松则冷冷地补充了一句:“痕迹驳杂,待我细细分辨。”
说罢,便再不多言,一副置身事外、只关注“证据”的高人模样。
“哼!”
明德书院的中年儒生见状一声冷哼,但也拿他们没办法,转身对着孔家众人以及衙门一众官员道:“快去查!”
“就算把济南府翻过来,也要把人找到!”
“快,把人放下!”
烛火摇曳,昏暗厢房内,孔掌柜被放在床上。
孔尚昭见父亲形容枯槁、痴笑癫狂,顿时双目赤红落泪。
“别担心。”
王道玄一把按住他肩头,指间《五首神诀》的“定心印”微光流转,进行安抚,“孔兄弟冷静,令尊乃被人用邪术摄走人魂,还有救。”
“道长,还请您出手!”孔尚昭连忙弯腰拱手。
“自家兄弟,无需客套。”
王道玄沉声道:“被拒走的时间不短,寻常招魂法阵难引,但并非无解!”
说着,他取出龟甲铜钱快速卜算,又不停查看孔掌柜眼皮,抚须道:“有办法,需设‘三阴返魂坛’,集百年桃木芯为引魂幡、无根水化煞、五谷混合生民愿力作米盆……待寅时阴阳交泰之际,以追魂引魄之术溯源!”
“但这些东西,都要去准备。”
旁边的林胖子连忙说道:“济南府黑市‘鬼樊楼’应该有,我熟!”
梆梆梆!
就在这时,窗外陡然传来梆子急响,犬吠马蹄声撕裂雨夜。
众人撩帘窥看,只见长街之上火把如龙。
披甲衙役手持火枪,与孔府供奉高手们持械封路。
明德武馆弟们,则跟在衙役们身后,踹开邻舍盘问。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便关上窗户。
弄出这动静,也在他们意料之内,只需等到明日风声小些,就迅速筹备东西,出城进行法事。
江浙商户地位不凡,就连德王府也常往来,寻常不会搜到这里。
然而,很多事总会脱离预期。
搜查行动一直进行到天亮也没结束。
济南府的公门高手们发了狠,再加上有孔府撑腰,直接找上城中三教九流。
元记绸缎庄内,册门的掌柜被揪在墙角,被孔家高手厉声盘问…
漕帮把头舵爷,被济南府衙“穿山鹞”李捕头带人直接上门逼问…
五行骡马行,孔贞林遣出的供奉高手“金背刀”赵猛闯入,刀背拍得柜台震响,凶神恶煞地喝令伙计、马夫、走卒,吐露任何行踪诡秘的外人…
总之,整个济南城都被搅动。
卖消息的掮客、销赃的牙人、东西市泼皮头子…都遭了殃。
终究,还是被他们找到线索。
西行丐帮的老丐头,本是江湖末流,但手下乞丐众多,消息灵通,上门讨了百两银子后,便唱着莲花罗离开。
“哎嘿呀!江湖客,南北商。”
“宝船来的主儿住店忙,天字乙号房嘿…还背着个病殃殃…”
不过半个时辰!
衙门捕快执着铁尺锁链,孔府豪奴提着刀枪棍棒,明德书院弟子佩着长剑短锏,从四面八方,将江浙商会围了个水泄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