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慢跑到跑道顶端的一处观景平台,停下脚步,扶着栏杆,眺望着远处渐渐苏醒的城市轮廓。
晨曦为墨西哥城的天际线镀上了一层金边。
看上去美轮美奂。
维克托做着简单的拉伸动作,活动着手腕和脚踝,状似无意地开口,“卡萨雷,你说…我是不是在墨西哥城呆得太久了?”
他转过头,目光看似随意地落在卡萨雷身上,“久到下面有些人,都快忘了我是谁,忘了这个国家是如何一步一步从废墟中成长起来的。”
这话轻飘飘的,却像一道闪电劈在卡萨雷心头。
他正在拉伸小腿的动作猛地一僵,手下意识地在栏杆上撑了一下,他抬起头,正好对上维克托那双深邃的眼睛,卡萨雷感到喉咙有些发紧,后背瞬间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身为心腹,当然知道自家老大这话什么意思。
对底下官僚已经有很重的不满了。
他要…杀人了!
就像是古代皇帝为什么那么喜欢出巡,除了那乾大哥喜欢泡妞找凯子外,很多基本上其实就是为了巩固下层。
告诉所有人,“天”压着呢!
维克托没有等他回答,似乎也并不需要他的答案。
他转回头,看着下面的城市,
“米却肯州的事情,看起来是孤例吗?”
他顿了顿,像是自问,又像是在拷问着卡萨雷。
“拉美这边的犯罪网络,就像野草,烧了一茬,只要根还在,春风一吹,立刻就能死灰复燃。而我们墨西哥地理位置太好了,好到让那些亡命之徒舍不得放下。北面连着金元帝国,南面通向混乱天堂,我们自己家里要是没打扫干净,这里就是他们最好的温床跳板和摇钱树。”
“米却肯州的蛀虫和匪徒是被抓出来了,但我问你,卡萨雷,放眼全国,还有多少个“赫尔南德斯家族”在暗地里经营着他们的走私通道?还有多少个“圣塔安娜自由民”盘踞在偏远的角落,以为山高皇帝远?那些账本上干干净净、衣冠楚楚的官员、那些传承了几代、看似遵纪守法的世家、那些账目漂亮、贡献着GDP的企业…甚至是某些挂着合法招牌的组织…”
维克托猛地转过头。
“他们的手,他们的利益网,到底有多少,已经和那些见不得光的玩意儿纠缠在一起,吸着这个国家的血,肥了自己的腰包,还自以为能永远躲在阴影里?”
其实平行看,某些你认为的人祸,确实是人祸吗?
而不是故意为之?
“有些事情我不去背负骂名,那以后…我把位置让给你,你敢去做吗?等费利克这一代上来,他们敢对那些已经控制GDP和地方舆论的婆罗门下手吗?”
卡萨雷听着,只觉得口干舌燥,心脏砰砰直跳,仿佛要撞破胸腔。
!!!!这句话里面的信息含量太大了。
“老大…”卡萨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明白,国家的肌体需要定期排毒,有些脓疮,不彻底挤干净,只会蔓延得更深。”
“不管怎么样,我都支持你。”
维克托脸上表情一缓。
“你准备一下,组建一个精干的团队,人员要绝对可靠,嘴巴要严,但脑子更要清楚。等米却肯州这边尘埃落定,局面稳定下来,我要离开墨西哥城,下去走一走,看一看。”
“先去南边,再绕到北边。”
“再给某些人一个机会,也给他们一个警告。让他们自己把屁股擦干净,把不该伸的手收回去。如果等我走到他们面前,发现他们还冥顽不灵……”
卡萨雷重重点头:“我明白,老大。团队的人选我会亲自把关,确保万无一失。您下去走走,也好让下面那些人清醒清醒。”
“嗯,”维克托微微颔首,一边沿着观景平台的台阶往下走,一边继续说道,“治国就像治病,重症要用猛药,但后续的调理也不能松懈。光靠杀,是杀不出一个朗朗乾坤的,还得立规矩,树风气,让所有人都明白,遵纪守法、忠于国家才有活路,才有前途。”
难得维克托说出这种话,
卡萨雷紧随其后,附和道:“您说的是。雷霆手段是不得已而为之,最终还是要建立起长效的机制,让官员不敢贪、不能贪,让匪徒无所遁形。”
高薪养廉这种其实就是个伪命题。
高薪了就不贪了?
高薪了反而更贪,就像是太监不找女人了?扯犊子。
两人正说着,侍卫长罗胡斯·米施步履匆匆地从跑道另一端小跑过来,脸上带着一丝尚未完全褪去的紧张。
“领袖,卡萨雷先生。”
米施站定,语速略快,“刚刚接到米却肯州那边的紧急报告,霞飞司令上午带队前往边境地区巡查时,途中遭遇了小股武装分子的伏击。”
卡萨雷心里咯噔一下,急忙追问:“情况怎么样?霞飞司令没事吧?”
米施连忙回答:“有惊无险!对方火力不强,像是骚扰性质的,随行卫队反应迅速,立刻进行了压制反击,交火持续了不到十分钟,匪徒就溃散逃进了山林。霞飞司令安然无恙,已经安全返回司令部。”
卡萨雷这才虚了口气,拍了拍胸口:“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这帮家伙,真是阴魂不散!”
维克托听完,他看向身旁犹自后怕的卡萨雷,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看见了吧,卡萨雷,兔子急了还要咬人呢,何况是那些被断了财路逼上绝路的亡命之徒,我们断了他们的根,掀了他们的锅,他们怎么可能不狗急跳墙?接下来的反扑,只会更疯狂,更没有底线。”
他顿了顿,“所以,我们更不能有任何松懈,更不能有丝毫仁慈,对敌人的怜悯,就是对自己人的残忍。告诉费利克,告诉霞飞,告诉所有在第一线的人,把眼睛都给我睁大点,把枪都给我握紧了!这场战争,还远没有结束。”
当费利克在莫雷利亚的临时指挥中心接到霞飞司令在边境巡查途中遭遇伏击的消息时,他心脏猛地一缩,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直到确认霞飞安然无恙,只是虚惊一场后,他才长长地吁出一口浊气,随即一股邪火直冲顶门。
“好!很好!这帮杂种,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连军区司令都敢动,看来是铁了心要跟我们干到底了!”
站在他身旁的,是刚刚奉命抵达米却肯州协调周边军区力量压阵的陆军总长希格穆特·李斯特的脸色同样难看。
要是霞飞真的死了…
那就真的好看了,所幸是没有出问题。
“这不意外,费利克。”
李斯特带着久经沙场的老将特有的沉稳,“这些盘踞在山区的武装分子,尤其是那些打着“民族自决“、“保护传统文化“旗号的少数民族分离主义势力,他们最擅长的就是两件事:一是利用熟悉的地形跟我们打游击,像山里的虱子一样,躲在岩缝和丛林里放冷枪,二就是利用境外那些吃饱了撑的所谓人权组织和自由媒体,大打他妈的舆论战!”
他走到巨大的州地图前,手指用力圈着那些被标记为武装活动频繁的山区,“看看这些地方,山高林密,道路崎岖,我们的重装备很难展开,他们化整为零,袭击巡逻队,破坏基础设施,暗杀与我们合作的部落长老和地方官员,然后一扭头就钻进大山,让你抓不到主力。”
“更恶心的是他们那套说辞!”
李斯特的语气充满了鄙夷和愤怒,“他们在境外设立所谓的流亡政府、信息中心,通过非法电台、偷偷运出去的录像带,还有那些收了好处的境外报纸,拼命散播谣言,说我们墨西哥政府是在进行“种族清洗”、“文化灭绝”,说我们镇压他们的“自由斗争”!呼吁国际社会制裁我们,呼吁所有“有良知的人”给他们提供资金和武器援助!”
费利克叉着腰,“操他X的“种族灭绝”!我们杀的是拿起武器对抗政府、屠杀军警、祸害百姓的武装匪徒,跟他们是什么民族有狗屁关系?难道因为他们皮肤黑一点,说的是土语,就有权无法无天,走私贩毒、绑架勒索了?这套狗屁逻辑真他妈能把人气笑!按他们这说法,是不是我爸妈没经过我同意就把我生下来,我还是个受害者了?全世界都欠我的?”
“那黑人就永远是对的了。”
“谬论永远有市场,尤其是在那些远离事实、只想看到他们想看到的故事的西方圣母那里。这套“受害者叙事”包装一下,再找几个看起来楚楚可怜的所谓“部落少女”或者“长老”在镜头前哭诉一番,很容易就能博取无知者的同情,给我们造成外交上的麻烦和国际舆论的压力。虽然领袖不在乎这些苍蝇嗡嗡叫,但癞蛤蟆爬脚面,它不咬人,它恶心人!”
费利克走到通讯台前,拿起加密电话,直接接通了正在边境司令部坐镇的约瑟夫·霞飞。
先安抚了两句。
“霞飞司令,你没事就好。”
“看来,光是犁庭扫穴还不够,有些地头蛇觉得我们不敢进山,或者进山了也拿他们没办法。”
电话那头的霞飞声音沉稳,“我明白,费利克,他们的袭击很仓促,更像是试探和挑衅,但也说明了他们就在山里,而且在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山区清剿难度大,代价高,这是客观事实。”
“甚至,我觉得他们有线人在山下。”
“山下的臭虫,我来解决,就是把莫雷利亚翻个底朝天,我也要把那些暗桩眼线全揪出来剥皮抽筋!”
费利克恶狠狠地说,话锋一转,“但山上的野人太烦了,像苍蝇一样嗡嗡叫,还他妈敢咬人!必须想个办法,要么把他们像赶牲口一样赶下来,要么就让他们烂死、憋死在那些鸟不拉屎的山沟里!”
霞飞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声音里透着一股残忍:“费利克先生,既然要解决问题,那就用最彻底的办法,跟这些盘踞在山林里的毒蛇讲人道、顾虑国际观瞻,只会让我们的小伙子流更多的血。”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建议,向领袖和国防部申请特别授权,在米却肯州与格雷罗、墨西哥州交界的黄金三角核心山区,以及圣塔安娜这类顽固分离武装盘踞的重点山脉,实施…区域净化。”
“区域净化?”费利克眉头一拧。
“对。”
“使用大面积化学落叶剂和土壤污染剂,大规模、高密度地喷洒,毁掉他们的古柯田、罂粟地,这等于断了他们的财路,更要紧的是,让那些依赖山林生存的野人,失去藏身的植被,失去干净的水源!我要让那些茂密的丛林变成枯死的烂木林,让山涧溪流变成毒水沟!把他们的生存空间,压缩到极限!看他们是愿意出来在平原上跟我们硬碰硬,还是宁愿抱着他们的圣山,在里面烂光死绝!”
这番话让费利克感觉到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的陆军总长李斯特。
李斯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闪烁着权衡利弊。
知道霞飞这家伙是个狠角色,但没想到这么狠。
化学武器这玩意儿一旦用出去,在国际上可是要掀起滔天巨浪的,虽然领袖未必在乎,但后续的麻烦肯定不小。
“妈的…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费利克啐了一口,对着话筒,声音斩钉截铁,“霞飞司令,你的方案,我原则上同意!这份报告,由我和你联名签署,我立刻向维克托领袖和肯尼迪部长紧急请示,等着吧,如果上面点头,我就让你把这米却肯州的大山,给我从头到脚,洗个干干净净!”
他放下电话,深吸一口气,看向李斯特:“将军,您看……”
李斯特终于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战术上,这是最快、代价可能最小的办法。战略上…这需要领袖的政治决断。写报告吧,把利害关系说清楚。至于后果…”
“我们军人,只管打赢战争,政治上的风浪,让政治家去扛。”
“好!”费利克不再犹豫,需求报告,以最高加密等级在事发后两小时内就摆上了国防部长肯尼迪宽大的办公桌上。
肯尼迪部长拿起报告,目光锐利地扫过标题和摘要——
“关于在米却肯州特定山区实施“区域净化”行动以彻底根除分离主义武装的紧急请示”。
他没有丝毫迟疑,他拿起钢笔,在批准栏上刷刷刷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立刻送交总理办公室。”他将文件递给侍立一旁的机要秘书。
文件很快被送到了卡萨雷手中。
作为维克托的贴身心腹和行政枢纽,这类重大决策文件在呈递领袖前,通常需要他先过目并附署初步意见。
卡萨雷仔细地阅读着报告中的每一个字,尤其是约瑟夫·霞飞提出的具体方案和费利克充满杀气的支持理由。
他的眉头微微蹙起,指尖在“化学落叶剂”和“土壤污染剂”这几个词上轻轻敲击着。
这手段,确实太过酷烈,一旦实施,国际社会的指责必将如潮水般涌来,国内恐怕也会有不同的声音。
最主要,米却肯州的土壤最起码要废很久很久!
但想到那些盘踞在山中不断制造袭击的亡命之徒,想到维克托所说的“脓疮”和“国家的肌体”,卡萨雷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的那一丝不适。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人的残忍。
他拿起笔,在肯尼迪的签名旁,郑重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亲自拿起文件,走向维克托的办公室。
维克托正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背对着门口,望着窗外墨西哥城傍晚的天际线。
卡萨雷轻轻走进,将文件放在他宽大的办公桌上。
“老大,这是米却肯州刚呈上来的紧急请示,肯尼迪部长和我都已经签署了意见。”
维克托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转过身,走到桌旁,目光扫过文件的标题,却没有翻开。他伸手从桌上的烟盒里抽出两根烟,一根叼在自己嘴上,另一根递给了卡萨雷。
“啪嗒”一声,打火机窜出火苗。
“你说这帮人,为什么总是记打不记吃呢?”。
“我们给了他们活路,给了他们融入现代社会的机会,他们不要。”
他吐出一个烟圈,“我们打断了他们的骨头,剿灭了他们的主力,他们还不服。现在,难道非要等到我们把他们的根都刨了,把他们的山都变成死地,他们才肯消停?实在不喜欢这个国家,不喜欢我定下的规矩,为什么不早点滚蛋呢?南边,北边,世界那么大,哪里不能去?”
他摇了摇头,仿佛在嘲笑那些对手的愚蠢和顽固。
维克托将还剩半截的烟摁灭在烟灰缸里,那动作轻描淡写,“人呐,往往就是没有自知之明。总以为自己能挑战风车,却忘了风车碾死一只苍蝇,甚至不需要感觉到阻力。”
“总有人称赞堂吉诃德的勇敢,我却嘲讽他不自量力!”
说完,他不再犹豫,拿起桌上那枚代表着最高权力的印章,蘸了蘸鲜红的印泥,然后稳稳用力地盖在了报告的批准栏上。
“砰。”
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却显得格外沉重。
行动,被批准了!